这小子真是初生牛犊子啊,官家这头虎跟前也这样放肆。
他听上去好像在说戏里大颂的弊病,可又句句都跟他们宋国现状对应上了。
他们这个疑心病重的官家不正是如此么?
因为担心地方财政大权超出自己的管制,狠心将财力都集中到了中央。
几年前初代豪强地主是被林会长当做韭菜割干净了,但韭菜只要没有连根拔起,春风一吹就会生生不息。
朝廷给文官的特权就是那股助纣为虐的春风。
不过三四年的时间,新一轮土地兼并又开始蠢蠢欲动。
小中被赵日新警告似地撞了一下,但他显然并不打算住嘴。
反正是官家叫他畅所欲言的,只要官家不发话,他可以一直畅言下去。
“日新兄一开始说的警示作用,我想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他说着还看了赵日新一眼。
“你不是当我不存在吗——”赵日新赌气地背过去。
钱中全然不在意。
“不管国家如何发展壮大,就算看起来比邻国都强又如何?只要体制不改,蛀虫依旧多得数不清。作为决策者要是选择性失明看不见,大厦倾覆也是必然。”
这是在内涵谁呢?
在座全都噤若寒蝉,看破不说破。
说他虎吧,他还知道拉赵日新这个皇储下水。
这下连皇储都被他整得无语。
看他亲娘林会长,眼神里还尽是赞许和鼓励,丝毫没有阻止自家儿子的意思。
官家觉得自己血脉又被压制了。
他还是第一次被黄口小儿夹枪带棒地当众内涵,缓过来一些的脸色又急速灰败下去。
他尽力呼吸,努力调整心态。
罢了罢了,估计只有林会长这样敢正面硬刚官家的亲娘,才养得出这样虎的儿子。
他们压根不怕虎,因为他们自己就是虎。
官家一边迅疾地给内心做自我建设,一边心念急转。
是了,他这次叫小年轻进宫,就是讨论国家弊病的。为了宋国的国祚,他一定要打开胸襟,听得进实话。
官家很快调整好心态。
“好,就当钱小郎说得都不错,那,就拿我们宋国来说,你所谓的体制要怎么改?”
问到这个,钱中却不像刚才一样痛快了。
“官家,我娘总是说,屁股决定脑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不过一名无知小可,怎么好在官家面前胡乱出招呢?”
爷爷地,官家直磨后槽牙。
他怎么会觉着这小子虎?分明滑不留手,简直要成精。
刚才他还一副指点江山的睥睨模样呢,现在突然自谦起来了?
官家自然知道这小子打得什么主意。
别看他刚才胆子挺大,敢随意针砭时弊,大放厥词。
一来自然是让官家印象深刻,但其实都是披着点评戏剧的皮,官家根本不好认真跟他算账。
现在官家问他治国之道,他一介黄口小儿,又没有文人言之无罪的光环加身,突然就谨慎起来。
像极了他亲娘每次跟朝廷要惠利政策时讨价还价的模样。
官家这次不以为意,反倒露出一点笑容。
后生可畏,假如宋国多几个这样清醒而且肯说实话的年轻人,他相信国破家亡的那一天一定能越来越远。
“既然这样,我就赐你跟言官一样的权利。从今以后不管在哪里,说什么,一律无罪。”
“哗?”
在座全体连官家两个儿子在内都有些吃惊。
他们的老爹看上去随和好说话,其实腹黑又谨慎,绝不是那么好商量的主。
钱中牛啊,不过一席话,就让官家肯这样破例。
这跟他亲娘当初几句话就让官家给她免去跪拜特权的本事也差不多了。
但泥鳅中却并不这样好打发。
他没有因此而膨胀,赶紧离座行礼。
看上去是挺感恩戴德的,甚至有一点惶恐。
“官家这样抬爱,折煞小可了。只是官家虽然大度能容,天下臣工百姓却没有官家这样的胸襟,不知道的只怕会以为小可无状,总是胡言乱语呢。”
官家一脸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