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舜华肩膀往两边一耷拉,整个人叹出了一口夸张又沉重的气。
今儿这事果然还不算完……
天地良心,她不过是想简简单单报个仇,哪料按下葫芦浮起瓢,事情一桩接一桩,这也太难了……
跟着全德去了弘德殿,叶舜华在皇帝的龙案前“咚”一声就跪倒了。
“父皇容禀,此事最初是母后发觉父皇龙体欠安,才让儿臣叫重明为父皇诊脉,重明发觉了蹊跷,才与章院使商议着,定下了这诱敌深入之计。儿臣以圣躬安危为诱饵,自知罪责难逃,父皇若要罚便罚吧,儿臣情愿领受。”
皇帝被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整的一脸莫名其妙,提着朱笔半晌才道:
“朕……并非是找你来兴师问罪的,只是念着你与贺家那丫头亲近,想就日后他们的成亲赏赐上,问问你的意见罢了。”
叶舜华这才龇牙咧嘴就地盘膝而坐,抱着膝盖一通抽凉气。
“嘶——父皇怎么不早说……吓死儿臣了……”
皇帝又好气又好笑。
“你给朕说话的机会了吗?怎么,原本是你自己主动管闲事,如今又嫌麻烦了?”
这话还是得好好答,叶舜华又端端正正乖巧跪好。
“事关父皇龙体,哪里是闲事,儿臣身为小辈,又是臣子、儿媳,关心一下父皇是理所应当。”
皇帝眯着眼,似笑非笑。
“关心朕……你不是很有自知之明吗?怕你的手伸得太长,伸到了太医院里,引来朕的猜疑,所以才将你母后推到朕的面前揭发元美人之事,这才几个时辰,又不怕了?”
叶舜华一噎,眼珠子骨碌转了几圈。
“儿臣不过是一介后宅妇人,管了这天大的事,儿臣心中自然惶恐,但儿臣以为父皇天纵英明,儿臣即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不如实话实说,也好叫父皇知道儿臣是一片赤诚。”
皇帝哼笑了一声。
“少给朕戴高帽,朕再如何天纵英明,还是受人蒙蔽了,说来说去,也是你生拉硬拽着你母后,救了朕。”
说着,皇帝轻叹一声,走过来,在她最近的椅子上坐下。
“瑾儿,朕是皇帝,很多事朕不得不提防着,但你母后有句话说的很是,朕不是不识好歹的昏君,朕不至于疑你。”
“何况你不是早把朕的担忧都给想透彻了吗?”
“你是叶家女,但你祖父年老,你父亲……难当大任,叶瑞是妾室带大,又有胎里不足之症,叶家不是你能倚仗的靠山。”
“你同时又有杨家这个外家,可你外祖过世后,杨家是什么样子,你也同样清楚。”
“瑾儿,你心思灵透,你早知朕对你不会有多少猜疑,更莫论忌惮,所以你才敢一而再、再而三,踩着规矩在朕眼皮子底下做出一些惊世骇俗之事。”
“因为你认为你在这天地间,能依靠的人,唯有你自己,唯有你手中丈八长枪与心中锦绣良策而已。”
“你迫不及待赚取功劳,要朕承你的情,说白了,不过是想安身立命。你其实很想躲在永清身后,做个行止随心的逍遥人,所以才拼了命帮他积攒力量。”
“可你又是个有分寸的人,你从无刻意拉拢,你只让他们回归正途,恪守为臣之道。别人收的是人、是党羽,需时常来往经营,但若有大厦倾颓的一日,必将鸟兽散尽。”
“而你为永清收的是正道,是人心,无需费力撑场面,无需耗费黄白之物讨好斡旋,只要你做的是对的,他们便会坚定站在你身后,永清身后。”
“永清有能力却并没有野心,他与你一般,很多事只为独善其身而已。但他婚后所为,朕能看出来,大部分全是为你,他不想你受委屈,故而开始以退为进、以不争为争。”
“你担心朕猜疑你,朕今日便将话给你说透,朕是猜疑过你,树大招风是必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但道理之外尚有人心,朕是天子,亦是肉体凡胎之凡夫俗子,何况朕还不至于老眼昏花,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