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因天象之说起过不小的纷争，如今叶舜华已奉旨入慧能寺清修，正是顺从了钦天监所谓的化解之道，可圆觉大师仍强调了灾难横祸一词。

人照做了，钦天监却言天象仍未更改，再参考圆觉大师这番话，岂非意为钦天监所言并不准确？

再考虑下一句，更不得不令人觉得，大师是认为这皇城中仍盘桓着灾难横祸，且这灾难横祸源自于“邪魔歪道”。

百官面面相觑，无人做声，但多道目光频频看向韦无为。

这宫里的邪魔歪道……指谁？

怕是谁跳出来便指谁。

这番话已经够让人忍不住遐想了，但更让安宁润觉得不妙的是，抄录经文之人的身份。

圆觉大师的师祖皈无大师早已圆寂，曾是皇家人，按辈分来论，安宁润还要称呼人家一句曾叔祖。

曾叔祖的徒孙献上他的墨宝，圆觉大师又说了那样一番话，总有种皈无大师在敲打后辈的感觉。

皇帝会意一笑，命全德好生收起经文，圆觉大师又道了一声佛号离去。

皇帝心里发笑，暗道这除夕夜宴竟成了戏台子，有意思。

也是，能打败不可求证的虚幻之说的，唯有另一种虚幻之说。

哪一方的话更让人觉得可信，哪一方便赢。

夜宴继续，群臣很默契地无视了天象这个话题，互相道着吉祥话，气氛再次渐渐恢复。

然而……

“慈溪庵——净惠住持觐见——”

内官尖细霍亮的嗓音响起后，一个面皮白净如雪，有些跛脚的年轻比丘尼，搀扶着已近期颐之年的净惠师太迈入大殿。

慈溪庵的确是不大，但却是声名在外的百年名刹，往年并无前来宫宴的先例，故而让不少朝臣很是意外。

其实更多人是好奇，对净惠师太好奇。

慈溪庵之所以声名在外，也多是因人称活佛陀的净惠师太所赐。

净惠师太得此美名，固然与其德高望重、品行高洁分不开，但其中最大的原因是她的长寿。

净惠师太与慈溪庵近乎同寿，今年刚好九十九岁，这般长寿的福气，自然让人艳羡。

更为难得的是，净惠师太并非如寻常老者一般老态龙钟，至今耳不聋眼不花，身子骨硬朗，能爬得山、下得水，除了嚼不得铁蚕豆，寻常斋饭能连吃三碗。

是以慈溪庵常有权贵涉足，打着参拜的旗号，实则是想与净惠师太取一取长寿经。

但人来多了，老师太很是觉得麻烦，便开始三不五时闭关坐禅，不见人。

自那之后，慈溪庵中间似乎突然起了一座无形大山，去参拜的权贵在这一头，而老师太在那一头。

没人翻得过去。

可老师太今日竟主动自己入了宫，实在让人没法不好奇。

连皇帝都大吃一惊，惊到不禁站了起来。

笑话，谁不想长生，尤其是帝王。

“阶下……可是净惠大师？”

净惠师太行到近前，松了小比丘尼的手，两手合十泰然道：

“阿弥陀佛，贫尼净惠，参见圣人。”

声若洪钟，底气十足，可见活佛陀之名并非虚传。

皇帝激动坏了，连忙抬手。

“大师免礼，快，赐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