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简凉把车子开出去。
一场大雨过后,连着几日像是进入了酷暑,老宅遮荫大树上的叶子也晒得不似早晨那样新鲜,屋内打着空调,比外面凉爽。
简裴章孱弱的身躯躺在床上,自简凉放走了那只鸟后,他的精神状况也在一夜之间变得更差了,双目也格外的浑浊。
没了精气,吃不下,喝不下,手自然也就不颤抖了。
他目光游离,从床柱上垂下来的轻纱再看到雕花云纹帐勾。
简裴章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无力回天了。
运筹帷幄大半生,他心有不甘,就算吊着一口气,他也要在这个世界上多留几天。
简知珩捧着药碗坐在轮椅上看他的父亲,冷声道:“父亲,喝药了。”
简裴章扭头,看着简知珩虚虚实实的身影,无力地道:“喝不下,那药太苦了,喝了好些天,实在是难喝。”
简知珩捏着勺子吹了吹,喂给他:“还是喝点吧,不然您这身体,怎么把章域的大权亲自交到我手上。”
简裴章闻言呛了起来,药从口中喷了出来,又从口角流到了枕头上。
简知珩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简裴章咳嗽得厉害,似是要把肺都咳出来,费尽力气侧身勉强靠坐起来,他瞪着双目,总算把简知珩看清了。
眼前的简知珩彻底换了一个人,对他斯文一笑,眼里藏着风刀霜剑。
简裴章这一刻才看清,以前对他处处恭敬依从的儿子竟比阴暗中的毒蛇还可怕。
简裴章颤声问:“你说什么?”
简知珩拿起搁在膝盖上的遗嘱,纤瘦白净的指尖翻开其中一页,说:“你嫌弃我是个残疾人,连遗嘱都已经立好谁做你的接班人。那女人没有为简家做出一分贡献,你却把她当成宝贝供在国外二十年,我真替母亲和梁启丹不值。”
简知珩当着他面,把他立的遗嘱从中一分为二:“你为什么非要把我逼到绝境呢,但凡你向着我点,也不会走到今天。你还真是和二十年前一样啊,你看着那个女人的时候,会不会想到我的母亲?”
简裴章瞪目结舌,他交由律师保管的遗嘱已经落在了简知珩手里,只能看着他把遗嘱一点一点撕毁,想要阻止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简裴章像个即将死去的人,听着死神宣告他生前的罪恶。
简知珩把遗嘱慢斯条理地撕成碎片,继续道:“我母亲看着你不顾妻儿,抱着那个女人从火海中逃出去,她该有多绝望啊!”
他顿了顿,“对,我也在场,我也很绝望呢,这么多年来,我每天晚上都夜不能寐,一睡觉就会噩梦缠身,你呢?晚上睡觉害怕吗?”
简裴章捂住胸口说不出话来。
“对了,我忘了,你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简知珩狞笑,“简希雅在集团,你真的以为她会做出成绩吗?她收购的那些团队,都是我找人给她出的主意,这两天她也没空来看你了,哈哈哈!”
简裴章一口郁气堵在心口,血压好像升到临界,视线在一点点虚幻。
简知珩伸手拍拍他的后背:“这两天你就好好休息,我会重新拟定一份遗嘱,等着签字就好。”
简知珩收回手,看他快晕厥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推动轮椅转身,外面的人替他推开门。
简知珩吩咐道:“好好看着父亲,有客一律不见。”
“是.”
简凉这几天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状态没好好休息过,每天都得亲自去守夜,生怕梁启丹醒过来她不在身边。回到住处洗完澡就睡了好几个小时,外面夜幕早已经拉开。
季衍舟没瞌睡,躺在一边看着她,拿着毛巾替她擦拭额头上的密汗。
简凉说着梦话,他耳朵凑过去听,听不清。
简凉在梦中场景反复交换,走不出来了。
又梦到烧焦的尸体,还有那只饿得骨瘦嶙嶙的狗熊,它的眼睛盯着她一眨不眨好像没了气息。
简凉像是倒进了血泊里,越是挣扎越陷越深,等着被淹没。
季衍舟不想叫醒她,拿起旁边的手机看看时间,简凉已经持续两个小时这样。
季衍舟于心不忍凑到她耳边温声问:“热不热?”
简凉蹙着眉心,没回答。
“雁南。”季衍舟唤她以前的名字,“能听到我说话吗?”
简凉在梦里, 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想要答应发不出声音,她想跑,四肢发软走不动。
季衍舟见状不好,摇摇她:“能听到我说话吗?”
简凉眼睫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季衍舟问:“做噩梦了?”
简凉点点头,此时耳鸣发慌一时缓不过来。
季衍舟把她抱在怀里安抚:“我在呢,别怕!”
简凉像是在梦中跑了好几个来回,浑身酸软,把脸埋在季衍舟心口蹭蹭。
季衍舟轻轻顺着她的发丝,说:“等会儿就别去医院了,我多叫几个人去盯着,你好好休息。”
简凉没说话。
季衍舟埋头看看她:“想喝水吗?”
“不渴。”
好半天,简凉才缓过劲儿来,额头上的汗也干得差不多。
想从季衍舟怀里分开,季衍舟没让:“再睡会儿。”
简凉现在睡不着,抬头看他。
季衍舟垂眸,在她鼻尖上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