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懒懒地斜坠山腰,橘红的晚霞铺满了天,给山上的树木、河里的莲叶还有田野披上了一层金红的薄纱。阵阵晚风吹过,带来清新的草木荷叶香味,吹散了一天的暑热。
大院门前,遮阳棚被挪远了些,桌椅摆成了两长溜,桌上摆满了洗得干干净净的大西瓜,木盆里则装的是切好了的西瓜,看里面剩的不多了,立刻有人切了补上。小章则带着几个年轻小伙子在烤叫花鸡的火堆上架了铁架烤野兔,一个个脸被火光印得通红。
大院门口早架起了锅灶,一人多高的蒸笼正不断往上翻腾着热气,旁边三口大锅前各站了一个大厨,挥舞着大铁锨翻炒着菜蔬。十一郎在一旁坐镇指挥,他面前也是一口大锅,只是略矮些,锅里满满的热油,他不停地把打好花刀的鲤鱼滑进油锅里炸。炸物很考验火候的,他却每一锅出来都是表皮金黄焦脆完整,不糊不生。炸了鱼炸虾,炸完了虾炸丸子......都炸完了把锅里油倒掉,重新起锅烧油,开始摊鸡蛋皮。这是个很考验火候的菜,他却连炒勺都不用,端起木棚往锅里倒蛋液,放下木棚拿了抹布在手里,握着锅沿转两圈,蛋液就乖乖地服帖在锅面上。看准时机翻个面,摇着锅沿再煎一会儿,一张两面金黄的蛋皮就做好了。
十一郎做事利索,围过来看的人也多,都不住口地夸他手艺好。十一郎俊脸微红,手下越发稳当,摊好蛋皮又去检查蒸菜的火候,指挥大厨们注意上菜顺序,别搞错了。
孩子们手里拿着莲蓬在人堆里乱蹿,只要不往火边跑,大人们都不阻止,反而会随手拈些菜给她们吃,西瓜、嫩藕片、炸丸子、粉蒸肉......宴席还没开始,孩子们肚子已经混了个半饱了。
蒸笼里的蒸菜好了,十一郎吆喝一声,十几个壮小伙子过来一层一层把蒸笼抬下来,开始装盘。
桥上,陆稼轩带着朋友们和他家头头抱着酒坛子过来了,苏钰忙带着张铭之迎上去笑道:“来就来嘛,还带东西干嘛?”又伸头向他的秀才朋友们微福一礼,“欢迎秀才公们光临寒舍,真真蓬荜生辉。”
秀才们客气地抱拳行礼。陆稼轩把酒坛子交给张铭之,笑道:“舒姨,叨扰了。你们这好热闹,我们闻着味儿就过来了,带了些酒给大家伙儿助助兴。”
苏钰引着他们往席边走,边走边笑:“是我们该说谢谢,谢谢你们肯赏脸,还带了这么好的酒过来。等会儿可得多吃点,只当在自己家,不要跟我们客气啊。”
陆稼轩笑:“舒姨客气了。我今日还带了我家庄头过来,让他跟你家取取经,改日我们家也办丰收酒,请舒姨和院里的兄弟们过去热闹热闹,舒姨可得来啊。”
“哟,来取经啊?”苏钰看了眼跟在一旁的他家庄头,笑了,“我家荷叶鸡和荷叶米粉蒸排骨都是特色菜,别处可没做过的,你可以跟我家大厨探讨探讨,炖大肉可是我家做买卖的,这个你可别问,问他们也不知道。”
他家庄头是个比陆猛、张铭之还高大壮硕的汉子,嗯,看上去比陆猛还莽些,不过在陆稼轩身边,他还算乖巧。
引他们入了席,很快开始流水一样上菜了。拍黄瓜、凉拌藕片,肉丸汤、叫花鸡、荷叶米粉蒸排骨、粉蒸肉、干煸豇豆,肉末茄子,烤野兔......整整十八道菜,桌子都要堆不下了。
张铭之先还担心陆稼轩的秀才朋友们嫌弃吃不惯,不过以陆稼轩的身份品味,能被他领到自家玩的,应该也不是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酸生。席开了没一会儿,他的顾虑就全给打消了。秀才们品评菜肴,喝酒谈笑,十分随意。
苏钰带着章先生和霍明阳,坐在女眷那半边。看女娘们吃菜都很精细,好吃的多是往孩子碗里招呼,孩子们说吃不下了还在给她们夹,不由叹气,放下筷子扫了她们一眼。“大娘嫂子们,咱们又不是缺吃少喝的,怎么有点好东西就给孩子?咱们也长了嘴,也该吃好吃的喝好喝的,不要太苛刻自己了。”
柳嬷嬷夹了只鸡腿慢慢啃着,等啃完了慢悠悠地放下筷子,看着她们笑:“咱们做母亲的,想把最好的都给孩子,自古以来都是这般,好像天经地义的事儿。可是仔细想想,孩子们要咱们护着,咱们不先得把自己照管好了,怎么护得住孩子?”她一个一个地点着名,“小丁,你母亲若好好活着,你们姐弟哪会受族里那般欺凌?小六娘子,若没等到你弟去接你,你想想,你家宝儿在那个家里可活得下去......”
柳嬷嬷说话慢吞吞的,可说出来的话份量还是很重的,女娘们都被她说动了,低头沉思起来。
苏钰夹了条鱼尾巴慢慢吃着,吃完看她们一个接一个地举起了筷子,不由得点头笑了。“就要这样,咱们都有女儿,更得该吃吃该喝喝,给女儿们做个好榜样,将来她嫁到婆家,可不会像咱们一样受婆家欺负拿捏,不当受气包可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