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知吾妻沈清禾的下落?”陆淮迟站在离他不远的盘龙石柱旁,苍挺遒劲,如同威慑四方的群龙之首。
萧晏双唇哆嗦,却下意识的摇头:“朕不知。”
“看来陛下只能做葬送萧国的断头君了。”
陆淮迟缓缓抽剑,修长的指触摸着那冒着寒气的剑锋。
萧晏吓的直哭,两手抱着胳膊,却突然冲着陆淮迟叫嚣:“清禾母后被魏老师带去与夏无谶战前交涉,但是朕知道,只有夏无谶才能保护他!而内相,内相只会伤害她!”
陆淮迟看着萧晏,步步欺近一分。
萧晏闭上眼,却大胆了一回:“内相要杀便杀吧,宁可被你杀,朕也绝不做葬送萧国的断头之君!”
他知道眼下的形势,他都知道。
夏无谶烧了萧国各地粮仓,萧国兵马供给不足,军心不稳,节节败退,早已经危在旦夕。
就连陆淮迟都主张休战议和,又怎能力挽狂澜?
死便死吧,这个皇帝当的着实窝囊。
萧晏闭上眼睛,等着陆淮迟杀他,可是好久,也不见动静,当他睁开眼,却发现陆淮迟不知何时离开了……
*
“呕……”
沈清禾坐在车上,不断的干呕。
山地陡峭,路途颠簸,走一路吐一路,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自胎心渐渐稳定后,害喜却愈发强烈。
魏靖派了一个小丫鬟照顾她,不时为她拍着背。
“夫人,这山路实在颠簸,不如听魏大人的,走官道吧。”丫鬟小红一边拿着帕子替她擦汗,一边提议。
“无妨,我能坚持,就走山路吧。”沈清禾躺在软垫上,看着外面的绿野青山,胃里似乎好受些。
她不能走官道。
她总感觉陆淮迟会追过来。
想到陆淮迟那张生寒的脸,那冷蔑鄙夷的眼睛里满是对她的轻视与不屑,她的心就像被刀狠狠剜了一样。
痛的她只想逃离,再也不要看见他。
马儿一阵长嘶,行驶的车辆突然停了下来,沈清禾心一沉,下意识掀开车帘。
却发现四周被无数黑衣人包围,那些黑衣人举着长矛弓箭,兴奋的吼叫着,像是胜利者的摇旗呐喊。
魏靖下车,不卑不亢,与之对峙。
“老夫乃帝师魏靖,奉旨去江南与夏国国主交涉,尔等流寇,莫要阻拦!”
话落,却传来一阵朗朗笑声。
“夏某在此恭候多时,魏大人,请吧。”
夏无谶一袭绛色长袍,身披墨色斗篷,腰系蹀躞玉带,佩长剑,威风凛凛,那丰神俊朗之间透着满满的恣意张扬。
“夏无谶,你,你居然在此埋伏!卑鄙!”魏靖气急败坏,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如今被夏无谶包围,几乎成了俘虏,哪还有交涉的资格?
夏无谶真真是阴险狡猾!
魏靖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夏无谶撩袍,英姿勃发,似一阵风般走来,不以为意:“魏大人是君子,既是君子,又怎能玩的过夏某这等卑鄙小人呢?请魏大人上车!”
魏靖等人被黑衣人拿剑抵着脖子,强行押上车。
夏无谶看向另一辆马车,眸色柔和些许,迈步而去。
正走近时,朱红车帘被掀开,露着沈清禾那张清丽无暇的秀脸。
“清禾恳请国主,莫要为难魏大人。”
她的声音柔柔的,却又带着几分坚毅。
正是她了,那个可爱的沈郎中。
夏无谶微微一笑,拱手:“夫人尽管放心,魏大人不远千里将你送来,孤对他感激不尽,哪有为难的道理?”
沈清禾眉头舒展:“清禾在此谢过。”
见夏无谶一直盯着她看,有些不自在的放下车帘,哪知却被夏无谶及时用手挡住,撩开。
“夏国主只管带路前行……”
话还没说完,夏无谶却已上了马车,迅速钻入帘内。
小红吓的缩在那里,大气不敢出。
“别一口一个夏国主,外人皆知你是我夏无谶之妻,就叫我无谶吧。”夏无谶坐在那里,锐眸扫视一圈,又道:“这马车着实小了些,而且还总是颠簸,你是有身子的,需换个大的,那样坐着也舒坦。”
没等沈清禾开口,他直接将她捞起,大步一迈,下了车。
“国主,这……我自己能走。”沈清禾有些难为情。
尤其四周都有人看着,实在尴尬。
“夫人娇弱,个头又小,走起路来迈不开大步,只会耽误时间。”夏无谶看着怀里的人儿,勾唇一笑。
衣袂翻飞,皆是潇洒倜傥,抱着她朝那辆为她事先准备的宝马香车走去。
沈清禾红着脸,不知该如何反驳。
马车内应有尽有。
妆匣,软垫,薄毯,锦被,狐裘,各种点心吃食,水果时令。
沈清禾一时有一种身处闺房的错觉。
夏无谶将黑色斗篷摘下,坐在她对面,为她夹一块山楂糕。
“医书上说,女子害喜没有胃口,这山楂糕是开胃的,你且尝尝味道如何。”
“多谢国主,我自己来。”
沈清禾接过。
夏无谶叹一口气:“你又来了,叫我无谶有何不妥?要不就像以前那样,唤我大哥吧。”
“嗯,好的,大哥。”沈清禾吃了一口山楂糕,莞尔:“山楂糕很好吃。”
夏无谶将她手中帕子抽了去,为她拭着嘴唇:“那就多吃些,你还想吃什么告诉我,回去给你做,那以后……我便叫你清禾,沈郎中这称呼,着实疏远了些。”
他那晶亮的眸渗满温柔,暖意融融,令她感到十分安定。
“大哥怎知道我叫清禾?”
“方才你自己说的,你都忘了,我自然是记住的。”他将帕子又塞回她手里,抱着胳膊坐在那看着她,又道:“你好像瘦了不少。”
沈清禾眼底微微一黯,低着头,道:“上次大哥在回生堂被抓,虽非我所愿,却害你被囚,清禾在此说声抱歉,如今叨扰大哥,怕是一路上要添不少麻烦,但是大哥放心,等到了夏国,我便自行离开。”
他爽朗一笑,如清风拂面:“当时我的确有些恼,只误以为你与那陆淮迟是同谋,可思来想去,那并非你的错,就算没有你,我还是要被抓的,而况我正需要你,何来叨扰,你与我一同去夏国,且做我的御用医师。”
他一脸诚恳,又给她剥了一个橘子。
见她犹豫,似要拒绝,夏无谶严肃道:“孤是国主,一言九鼎,不可更改,亦不可违抗。”
沈清禾听罢,便要起身谢恩,却被他扶住,阻拦了下来。
二人又聊了些调神养身之道,以及关于那病瘾有无发作的问题。
提到病瘾,夏无谶扶着额头,英眉几蹙:“在被陆淮迟囚禁时,病瘾发作的实在厉害,三番几次请求见你,他都不允,好在也挺过来了,如今有你在,何须担忧治不好它?”
听他时有提到陆淮迟,沈清禾便不再言语,只闷闷嗯了一声。
夏无谶自然看出她神色间的异常。
并且他还调查过一些事。
她以前是陆淮迟的对食夫人,之后又和离了。
太监这种物种,大多是心理扭曲的,也难怪他一而再再而三要见沈清禾,陆淮迟却屡屡拒绝,次次极力阻止。
怕是自己得不到,宁可暴殄天物也不让别人染指一分。
如今她有了身孕,那阉人定是气不过,便想法设法将她困住,发狠折磨她。
看着她那张容颜清瘦的小脸,夏无谶一阵心疼。
“清禾,一切都过去了,你不会在看见陆淮迟,不必紧张。”他安慰着,黑晶石般的眸子略过明目张胆的野心:“很快他将会成为阶下囚,到时我便取下他首级,替你出气。”
沈清禾的手一颤,手中橘子掉落。
夏无谶英眉微蹙。
马车戛然而止。
“禀报国主,萧国使臣送来休战议和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