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沈清禾,害怕的不行,纷纷下跪。
沈清禾站在那里,双脚踏血,淡淡的道:“日后这未央宫便改成思过殿,犯错失德之人一律可来这里自行忏悔。若仍不思悔改,宁隐太后就是他们的下场。”
宫人们瑟瑟发抖的遵声。
沈清禾盯着未央宫看了好久,突然开始怀疑自己起来。
她只看见旁人的错,可有看见自己的错?
她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对陆淮迟动情。
情,是陆淮迟向她投来的利器。
她为复仇,磨刀赫赫,屠戮而来,一把利剑却插在犹如一团毫无抵挡之力的棉絮上,以至于大仇虽报,心里却空落落似抽走了什么,更无一丝畅快,亦无法从那一团柔软的棉絮中脱离。
这团棉絮就是陆淮迟打造的陷阱,他看似助她,忍着罪臣的身份由她鞭笞,任她惩戒,实则就是在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再趁机还击她。
正如昨晚。
她被迫承欢整整一夜,一气之下将他踹下榻,打算给他种蛊以示惩罚,可是她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召唤那些鹘鹰,亦丧失了种蛊的能力,那一刻,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拜陆淮迟所赐。
他不知使用了什么招数,趁着轻薄她时,破除了她身上的蛊源。
这便是他对她的还击。
他害她丧失万蛊之力,不死都对不起他的所作所为!
“公主陛下。”
清朗而略带稚气的声音响在耳边。
沈清禾回过神,看见了萧晏。
萧晏一袭素简的灰色布衣罩身,朝她一番拱手。
沈清禾看着萧晏,神色复杂,很快掩过情绪,淡淡的唤了一声晏儿。
萧晏是好孩子,他是他,萧元是萧元。
“我是来向陛下辞行的,如今退位做了庶民,倒觉得自在许多,公主陛下,对不起。”
“萧元对不起宋氏王族,亦对不起宋国百姓,”萧晏红着眼,歉疚无比的看着沈清禾:“我想学医,待学成之后,去宋郡那边行医治病,坐诊救人,我想为宋郡百姓做些什么…”
宋郡是曾经的宋国,当初萧元灭杀宋氏王族之后,攻下宋国城池,将其划分为萧国的一个拥有近百万人口的大郡。
看着萧晏那诚恳而内疚的样子,沈清禾一阵心软,她为他整理好了衣袍,又将那平安符摆正了些,微微一笑:“晏儿,我记得你曾在宁隐面前说过一句话。”
萧晏睁着黑亮的眼睛,懵懂不解的问:“是什么话?”
“你说,要有体恤民情的善心,因为得民心者得天下。”
萧晏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红了脸:“这正是千古不变的一个道理,陆内相曾告诉我,国之根本,为民也。他虽严厉,实则也教会我许多,他说,为君者,需志立而后谋,为国为民造福百姓,但也不可盲目自成一派清流,要黑时亦黑,白时亦白,亦要有胸怀天下的荡然正气,其实若非内相,宋郡百姓那年只怕要流离失所,没入那场特大洪灾之中了。”
“是内相及时赶去安顿了那些流民难户,散尽家财建立了难营粥厂,又使了些手段逼迫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吐出大量官银以备赈灾之用,如今宋郡物阜民丰,沃野千里,都是内相的功劳,那些百姓亦是只认内相不识君。”
沈清禾愣了一下。
心思浮动。
“陛下当真要…问斩陆内相吗?”
萧晏最后抛出一个问题给沈清禾。
“他是奸臣,害死很多人,他为宋郡做的那些不过是在赎罪罢了。”
沈清禾眼底的柔和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语气也冷了几分。
萧晏没在说什么,叹了一口气,好一会,才小声声的道:“他的确不是好人,但是,他也的确不失为治世之能臣。”
他不敢去看沈清禾,然后将手中捏了很久的平安符拿了出来。
翠绿莹润的玉,光泽柔滑,上面刻了一行字:一生平安,趋福避祸。
“这是我当初叫阿桑替陛下求来的,陛下可以收下吗?我要走了,也没有什么礼物可赠于陛下,唯有这块平安玉,只希望陛下能平平安安的,每日开开心心。”
沈清禾心头一软,接过,握在手中:“晏儿,谢谢你,不过,我若真当了皇帝,只怕不是开心,而是要操心了。”
二人相视一笑之际,一护卫急匆匆的赶来:“陛下,不好了,陆淮迟逃走了!”
沈清禾眸色一沉。
*
此时,萧湛正率兵追着前方那辆马车。
带走陆淮迟的,是当初随侍废帝萧晏左右的养心宫贴身太监阿桑!
萧湛本来是要在慎刑司对陆淮迟动用私刑,将他先阉后杀,却没想到慎刑司那帮太监居然将陆淮迟放跑了,而且接应在外的就是阿桑。
等他稳坐帝位,一定要将这些走狗全部杀光换掉!
“给本王追!”
萧湛扬着鞭子,率领人马继续追赶。陆淮迟一日不除,他一日都无法心安。
经过昨晚,他明白,沈清禾之所以没有陨灭,定是陆淮迟做了什么,陆淮迟不死,沈清禾亦不会死,他要先杀陆淮迟,在拿着玉玺去说服沈清禾禅位于他,再不行就逼宫,但是此人不除,即便他做了皇帝,也会觉得将来肯定会东山再起,威胁他的地位。
陆淮迟的马车突然停在一颗茂密的大树下行止不前了。萧湛立即将弓拉满,无数箭雨扫向马车。
半天,车内没有动静,萧湛命人前去查看时,突然几十条战犬出现,齐齐扑向萧湛为首的护卫士兵,它们凶神恶煞,狺狺狂吠,咬住他们的手。
“王爷,好多战犬!”
“啊,属下被咬了屁股!”
“好多战犬!那边,快逃!”
萧湛的下属们的手被咬伤,弓箭掉落一地,纷纷要逃,便不敢在外前走了,将马吊头准备离开。
萧湛被几条战犬围攻,衣袍铠甲都扒掉了,赶都赶不走,脸上脖子上还有战犬咬的牙印,阵阵刺痛,皮肤红肿,起先他还挥剑奋力砍伐,到最后浑身上下都被战犬缠住,像是要在他身上寄生一样。
萧湛啊的一声痛叫,从马背上掉落了下去,随身携带的玉玺也滚落在树下。那些战犬嗅着玉玺上的花蜜之味,不停的用嘴巴拱着,衔起。
萧湛冒着被狗咬的危险,不管不顾的爬过去要去从狗的嘴巴里将玉玺夺过来,却被一只脚踩住手。
是陆淮迟。
陆淮迟身换一袭太监蟒袍,如雪白发迎风凌乱而舞,血手持剑,剑端挑起了狗嘴里衔起的玉玺,将玉玺没入袖中。
彼时,他看着前方不远去匆匆而来的倩影。
勾唇,一剑刺在萧湛的心口上。
拔出,血流如注。
萧湛死不瞑目的瞪着陆淮迟,张着嘴巴。
“王爷!”
沈清禾赶来时,萧湛已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