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支书病情没有转好,而且正如医生所说,越来越重,有时候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春来只要有空,就陪着老支书。
他带着老支书去南山上看果园,直到青青水果变得成熟,尤其山楂,红彤彤颜色,很是喜人。他逗老支书,摘下一个,放进嘴里,嚼的很香甜。老支书不屑地看着他,你别逗了,这是山楂,酸得很。
春来以为老支书正清醒,龇牙咧嘴,吐出了山楂。没想到,老支书也摘下一颗,放进嘴里。接着,举起拐杖,就要打春来:“你个小坏蛋,敢骗你爷爷。”
老支书已变得前言不接后语,扭脸就忘的程度,可他把春来当成了亲孙子,也似乎只固定地记着春来。
春来也只好抽出更多时间,陪他看面粉厂新厂房工地,拉着他去日月河河堤,给他讲过去的故事。
古老的故事都是传说,无法考证,甚至带着神话色彩,从一辈辈口中传承而来。最近最具吸引力的故事,是解放前。那一年,鬼子打了过来,乡亲们都跑进山里。伏牛山山下还曾驻扎过鬼子。
没过两年,八路军来了。据老支书说,他们半夜而来,端了鬼子炮楼,天亮时,又趟过日月河,消失在了天边。
不久,他们又回来,不走了,在山里建了根据地,还在伏牛山上建了观察哨。他们把伏牛山当成根据地的大门。那时他们神出鬼没,打的二鬼子嗷嗷叫。
再后来,老支书长大了,成了民兵,刚想参军,解放了,土改了,上级让他留了下来。
往事如烟,但很多事老支书清醒地记着,不过,转眼又忘了。清醒时,又叨叨叨地说着。说完,老支书又眉宇紧皱,问:“春来,我怎么不记得我是谁了?”
“你是我爷爷。”春来解释过很多次,干脆就如此回答。
没想到,老支书又清醒了:“我不是你爷爷,你爷爷早死了,那时你家就穷,还是我出的五块钱,把你爷爷给下葬了。”
“你可记得真清楚。”春来冲老支书竖起了大拇指。
第二年春天,面粉厂已投入生产,新招工人很多,王宝奇有点忙不过来,春来没有出门,天天待在面粉厂。
早上,春来刚要去面粉厂。老支书忽然出现在街口,抓住春来的手:“春来,趁我现在明白,身体还行,带我去看看小翠、大光娘、二光、正正,还有小娟。”
说完,老支书眼巴巴看着春来,满眼真切和期待。
这是老人发自内心的期待,不然,他不会记得这么清楚,包括小娟的名字。春来二话不说,拉着老支书坐进了面包车。他先到面粉厂,告诉王宝奇和二蛋,老支书想去外面散心,这几天就不在家,就麻烦你们照应面粉厂了。
谁都知道爷俩关系,不是亲爷孙胜似亲爷孙,惹得春来爹都有些羡慕嫉妒。王宝奇更不好阻拦,挥手:“快去快回。”
“好嘞。”春来答应一声,开车就走。
旁边二蛋吐吐舌头,又冲王宝奇龇牙:“就你们俩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老板。”
“谁是老板不一样,努力干好就行。”王宝奇转身,进了车间。
二蛋摸摸鼻子,赶紧跟了进去。
轻车熟路,春来开的很快,也很稳。他想立即带着老支书,立即赶到向阳村,因为他担心老支书半路上再变卦,从而急躁,不肯再坐车,那可就不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