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自然不知道。
苏婉昭便细细给楚瑜说了。
流掉孩子的时候,包括对穆神君还有一些属于少女的妄想的时候,苏婉昭每每想一想自己经历过的那些事情,都是痛彻心扉。
但到如今,她固然还谈不上大彻大悟,但再谈起那些本该不堪回首的事情,却没了那些难过和绝望的情绪,只留平静。
平静地告诉太子殿下,你那位坐拥天下的父亲都对他的妾室做出了多过分的事情,男人视角里的天经地义里到底浸润着多少女人的血泪。
并且,苏婉昭是真的冰雪聪明。
她太清楚无双让楚瑜来找他,她应该对楚瑜说些什么了。
于是在讲完了自己的经历之后,苏婉昭谈起了一般的公主循规蹈矩地长大之后,会面临怎样的人生。
好吧,甚至都不用谈长大。
只说在楚英掌政的时候,不是推崇前朝养太子公主的方式么,那已经让楚瑜很难受了,可是再难受,楚瑜最糟糕的境遇仍然不过是太傅给他上的课程古板无趣还不照顾你的学习进度。
可公主呢?
嬷嬷们教她的是怎么给人行礼下跪显得纤巧婀娜,如何拥抱女则女训里那些臭狗屎一样的丝毫人格尊严没有的伺候夫君伺候儿子的规则,怎么坦然的接受身为公主连见自己的驸马太频繁都会被辱骂不知廉耻的境遇,如果被君王派去和亲,还得接受草原上老王死了,她贵为公主,却要入乡随俗地成为新王的妾的风俗。
相比起这些,身为君王,忍受一些有小心思的臣子怎么了?
至少和他们都是还有斗的空间的。
可是那些管教公主的嬷嬷呢?
前朝时,多的是皇帝皇后连带公主的亲生母亲同胞哥哥听都不听公主的哭诉,嬷嬷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你不知廉耻你还敢反驳?
再往历史上靠,也就是汉唐时的公主自在些,再往后,说让你嫁给粗鄙的皇帝母族的哪个表弟就得嫁,被那个表弟更粗鄙的母亲下药甚至强逼着和表弟同房就得同房,实在是忍不了了哪怕是半夜也想哭着回娘家,行啊行啊,夜扣宫门视同造反哟。
“并且殿下。”苏婉昭轻叹一声,“公主已经是身份很高的女人了。”
这世上有的是一出生,确认过眼神,没带二两肉就直接溺毙在马桶里的女婴,有的是被父母卖到勾栏院里,学着讨好男人的琴棋书画完了为了身量纤纤连顿饱饭都吃不了的扬州瘦马,更有的是被外面的男人摸了一下手就把胳膊给剁了的所谓贞洁烈女。
“妾身相信,最开始时,是没有这么多狗屁规矩的。”苏婉昭轻声道,“《陌上桑》里秦罗敷能与使君大方对答,汉唐的公主能打马游街,能面首三千,可到了如今,女子就只能做瘦马,做主妇,做出门踏青时都得用锦障围起来,被人看了一眼就失了贞洁再难出嫁的贵女,实在很难说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错的,但至少,妾身不希望继续错下去。”
很明显,被无双教了那么多东西的公主也不希望。
正因为知道嬷嬷的藤条打在身上有多疼,也见识了你母后手中没有权力却清楚权力如何运转,于是一顿辗转腾挪让你那盲从的父皇改了这个狗屁规矩,更见识了你那权力在手却没有脑子的父皇一顿瞎逼操作到底能对人有多大伤害,你让她怎么能不动那个自己掌握权力的心呢?
楚瑜听得,面沉如水。
他终于有点明白了,先生为什么不自己说,非要让他来找苏婉昭不可。
因为先生已经表态,不会在他和妹妹之间选一个人支持了。
而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却一字一句都透露着最好是女人继续掌权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