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长大了,总会有些心事,原本楚湘也算和母亲无话不谈的乖乖女,到现在也有了些不便对徐影言说的心思,如今有了个听众,对楚湘来说实在是很解压的一个事情。
虽然论同龄的姑娘,尤六娘、米小姐、顾绮墨、蔡朝云……都是挺不错的人,但这到底是一个宗法的时代,她们和皇族没有亲缘关系,对楚湘难免有上下级的感觉,哪怕顾绮墨注定了是楚湘的嫂嫂,可嫂子和小姑子之间也是隔了一层的,有些话真的不好谈。
庶妹们就不必提了,她们和楚湘实在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只有楚湘摆出长姐的款儿给她们讲想破头都想不明白的无双留的作业,去她们的宫室里耳提面命嬷嬷宫人们不可怠慢了主子,绝没有她们和楚湘平等地说朝廷说政治的机会,更是想都不要想有徐承悦这份聪明劲儿。
只是承悦太小了,看上去似乎是能跟得上楚湘,却是楚湘刻意照顾了她的效果,还是得等孩子长大。
长大了,像今日的话题,就能再往深处走一步——其实,你别看楚湘说一定得雇工们自己争斗一番统治者才好介入,整得头头是道的,事实上楚湘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选择对不对。
国家直接出政令的缺点就是和小姑娘说的那些,可是等雇工觉醒和反抗难道就是什么好主意了么?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直是中原的传统,是百姓面对索求无度的君王最为歇斯底里的反抗,既然是歇斯底里,自然是不到绝路不会做此选择。
君王其实也知道不把百姓逼上绝路,自己的江山就还有的救。
这其实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让一个国家能相对稳定地运行下去。
但,造雇主的反可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它必然没有造朝廷的反那么高的成本,也不需要下造朝廷的反那么大的决心,但力量解封的结果是可怕的,所谓“小时偷针,长大偷金”,今日因工时过长造个反,明日因工钱过低造个反,他日造起朝廷的反来,不也得心应手?
不用说什么“不把人逼到极限谁会拿脑袋绑在裤腰带”,那是百姓平时淳朴善良,被逼到绝路上揭竿而起才能说的道理,在造反和抗议已成惯性的人那里,不会是这样的。
他们想的应该是,闹一闹雇主便能得到更好的待遇,焉知君王是不是也可以闹一闹,少则搏个朝廷诏安封妻荫子,大则改天换地山呼万岁,岂不美哉?
真到了那样的地步,国家得花费多少成本来维持这个稳定?
楚湘对大魏的国祚固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执念,秦汉唐宋都能亡,大魏怎么就亡不得,可是亡国也得讲基本法呀,得是新的朝代建立了会带来更清明的政治环境和对百姓来说更加宽松的经济环境那才叫亡得有价值。
最极端的情况,若是单纯的投机分子“哎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造个反吧”,再赶上国家能力不凑手的时候——譬如连年干旱,国家已经为了赈灾花去了大量的资源,根本无力应对造反的百姓,真被改朝换代成功了,是从小受着各种帝王教育处理政务得心应手,还没什么明显劣迹的前朝皇帝掌政对百姓好,还是没啥做皇帝的经验,抢完了达官贵人家一共也没弄出多少粮食来,大家大眼瞪小眼最后只能靠着杀一大批人省一大批口粮来渡过难关的起义军领袖对百姓好呢?
再再极端一点,要是正民不聊生着呢,外族突然入侵了,到哪哪屠城了,留头不留发了,从此整个中原人都给异族为奴了……
那真的是能死都死不清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