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道理是想明白了,离现实肯定还有很长的距离,等自己真正把缝纫机琢磨出来……也不知还要耗费几多心血,几许年华。
想到这里,顾绮墨突然叹息了一声:“殿下,其实不会女红,也不是什么坏事……做针线的人,太苦了。”
顾绮墨的女红师父是个从江南聘来的绣娘,做的双面绣栩栩如生,年纪上来了,手有问题,腰有问题,脖子有问题,眼睛有问题,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头,但她自己都说她还是幸运的。
至少她绣的东西附加值高,从荷包到屏风都很受人追捧,名声出来了还常有达官贵人聘了她去给家里的小姐做针线师傅,活得还算滋润。
可是她那些同样是绣娘的朋友,如果手艺没有做到顶尖,又逐渐熬坏了眼睛,逐渐干不了特别细致的活儿,用的线和针越来越粗,等到了晚年,就只能做最简单的缝缝补补的活儿了。
那能有几个钱呢?
于是单价愈低,为了赚更多的钱就只能干更多的活,身体自然每况愈下,连腰都直不起来,自然也不必指望什么寿终正寝。
楚瑜轻轻抱了抱怀里的姑娘,试图让她感受到一些温暖:“不必伤怀,倘若缝纫机能做出来,她们的处境自然会好很多。”
顾绮墨笑了一声:“殿下,不一定的。”
缝纫机最开始出现,想都想得到只能是在纺织业非常发达且人民也相对有钱的地区——比如江南才流行得起来,最开始拥抱技术的人赚得盆满钵满是肯定的,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发现了还有缝纫机这种极大提高缝纫效率的存在,小家庭买不买得起且不说,专门做成衣售卖的小手工业者肯定人手一个。
接下来,就可以开始打价格战了。
你缝一件衣裳要十文钱,我只需要八文,再咬咬牙可以降到六文,但是一个小铺子能维持起来至少每个月需要花六百文,最开始的时候做个六十件衣裳一个月就能活得很滋润,但是等价格战开始,就得做一百件。
市场有多大呢?有那么多人家能有那个闲钱请人做衣服而不是自己做吗?
即便因为价格下降会击破一些人家的心理底线,导致他们原本是想省点钱自己缝拉倒了,但因为太便宜了索性外包出去了,可这样的市场,又能扩大多少呢?
还要考虑到在最开始吃肉的阶段,肯定会有人觉得这是暴利,也购入缝纫机,也开个小作坊,进一步分薄利润。
那么,那些本来就生活只能是勉强糊口,根本不可能有闲钱去购入如果做了出来,售价肯定得好几两银子的缝纫机的年老绣娘,生活只有更加困苦的。
因为既买不起缝纫机,又要和别人打价格战,自己原本一天手工做一件衣服就好,现在得开始做两件做三件了,那是个怎样艰难的场景,用脚趾头去想都能知道。
“她们会恨我的。”顾绮墨轻声道,“会用尽一切可能得办法诅咒我,甚至质问我为什么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