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楚瑜听得有点沉默,许久,他还是只能选择抱一抱顾绮墨,却没有说什么“咱们什么都不要干”了的丧气话,反而道:“墨儿,不用想这么多,阿娘有一句话我曾经觉得十分残酷,但现在想想,竟十分有道理。”
“什么话?”顾绮墨问。
楚瑜答:“生命总会为自己寻找出路。”
顾绮墨怔住了。
楚瑜则是低头,闻了闻顾绮墨头发上香香的气息,缓缓说:“我是太子,按理说,应该是我去继承皇位,而我曾经观史书,做过太子却没能做皇帝的人,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的位置其实很稳,中宫嫡出,又是长子,下头的庶弟们母族都拉胯得要死,即便有一群世家女虎视眈眈,她们到底还没有孩子呢,等她们的孩子能进上书房读书,我早就是入朝办事的东宫太子了,她们的小萝卜头想和我斗,谈何容易。
可谁能想到要和我竞争太子之位的人,不是我的弟弟们,而是我的妹妹呢?
“那段日子,我真的很难过。”楚瑜叹道,“即便我和妹妹之间的情分尚可,我都经常做噩梦,武皇登基之后,李显李旦的日子都战战兢兢,而我若是妹妹登了基,我的处境没准还不如李显李旦呢。”
这都让顾绮墨心疼起来了,小声道:“可殿下还是让位了。”
“这个决定做得真的不容易。”楚瑜道,“谁也不想死,谁也不想自己将来的妻子儿女都跟着自己一起死。”
“那个时候。”顾绮墨道,“陛下是劝殿下生命会为自己寻找出路了么?”
“是我无意中听到的。”楚瑜笑道,“阿娘其实很为难,她以女子之身登基,其实都不能说是对父皇忍无可忍——真如此,她更容易不招天下人骂名的做法是扶我登基,自己垂帘,所以准确的原因,应该是她想为女人做点什么,既然有了这个立场,即便我和妹妹一个资质,她也会倾向于妹妹而不是我。”
楚瑜和楚湘争储君之位的那段故事很长,楚瑜就絮絮叨叨地给顾绮墨讲,他曾经觉得自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觉得妹妹就应该乖巧的长大等一个嫁人,他当然会好好保护妹妹不让她被欺负,却没曾想妹妹长成了那样一个凶残的样子,眼看着要争太子位了,他们便做了有本事就斗一场的约定,有楚湘卷子都答完了楚瑜连卷子在哪儿都没找到的输得一败涂地……
顾绮墨听得很认真,许久,转过身来反而抱住了楚瑜:“殿下想说,众生皆苦。”
“再说要成佛了。”楚瑜好笑,低头看着顾绮墨亮亮的双眼,“我是想说,这或许是痛的,但现在,我很快活。”
不能说我一点政治天分没有——即便没办法和我妹妹比,至少也是在水平线往上的,但是确实要说我在处理那些人与人的关系时我有多开心,掌控他们的命运的时候我有多快感,那就没有了。
我反而会有所担忧,这个人派出去了他会不会反,那个人我说了一句重话他会不会对我不满意,哪怕是对宫女苛责一点,我都得琢磨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会不会勒死我,我真的认真的想过,若是我做了皇帝,秦皇汉武是不敢想了,昭宣之治估计也指望不上,我最多就是个宋仁宗吧。
宋仁宗是个好皇帝么?
史书评价是的,士林好评如潮,臣子做梦都想有这样宽仁之主,百姓听着官家为了奴仆不被责罚想喝口水都得忍着会好生感动,儒家评价君子的标准是仁义礼智信,仁排第一位,怎么看怎么是个好皇帝。
可始终没有办法跨过去的问题是,宋仁宗去世之后六十年大宋亡国,当然那是徽钦二宗过于极品了的原因,并且君王也几经变化,宋仁宗的锅不大,但真要算的话,前头有一个如此宽仁的皇帝,之后的皇帝但凡想凶狠一点,都会有一句“仁宗皇帝在世时”来掣肘,还能做成什么事?
“反正。”楚瑜柔声道,“我现在终于不用想这些了,机器不会背叛我,一桶水该多重就是多重,踩洗衣机之后水会在中间形成漩涡而不是水会汇聚在最中心,我喜欢这样的明了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