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亭县在松江府境内。
松江府自从江南发达以来,一直都是最繁华的地方,纺织业极其发达,都不说以织布为副业了,许多家里没有田地的百姓就是拿织布当主业的,三日断五匹的人家比比皆是。
松江布也因此享誉全国,甚至到了现代社会的女频小说里,要是讲女孩子的各种衣服首饰只知道谈苏绣蜀绣而没有细到产地,都可以断言作者下的功夫还是不够。
但这个地位只是肥了经销商,对普通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有,但是也有限。
因为松江布产出颇多,本地肯定是消费不了的,得靠着行商把布料运出去卖,而行商大规模采购布料,自然会压价。
道理自古皆然,就像现代社会里超市里的水果三五块甚至十几块几十块才得一斤,但真去地里收,三五毛钱一斤人家农户都愿意卖。
百姓很多时候不得不吃这个亏,因为商人总是要比百姓要精明一点,他们能刚刚好把布匹的价格压在百姓靠织布保持生计的水平线上,同时保证老百姓自己不会愿意联合几户或者一条街上的人家把所产出的布料一起收了拿出去卖,只能被商人噶这个韭菜。
苏婉昭对这些情况,也有所了解。
她接到调令之后,前半个月自然得先拜码头——首先是和一起到江南当县令的官员们一并见过那位把江南搅得地动山摇的刘辉刘大人,然后也去拜见了松江府府尹。
正值反腐倡廉热潮,刘大人对下头官员的训话自然是江南本就豪富,诸位在发展经济上就没太多的戏可以唱了,本官也不指望诸位在江南为官时给国家能交的税翻个倍。
保证税赋足额上上交,不要太盘剥百姓就行了。
松江府府尹则是根本连训话都不好意思训,因为上一位府尹是个巨贪,抄家的时候抄出了几十万两白银,天下震惊,他到这个岗位上来属于是门都没还没摸到朝哪开,哪有那个底气训苏婉昭这位国朝目前唯一一位女进士呀。
苏婉昭对上官无非是拜见后听训话而已,工作该怎么开展她自己心里是有数的——等到了华亭县安顿下来之后,她还单挑出一天请过县衙里大小胥吏,再给本地的胥吏们介绍了自己带过来的幕僚和护卫。
然后,则是请当地说得上话的豪族士绅吃饭,因为她就是孤身一人,谈不上什么夫人外交,所以男女分开两天请,前脚和豪族士绅的当家人们聊过华亭县都靠什么做生计,县里都是什么风俗,后脚和夫人们聊家里的生意如何,儿女教育,家长里短。
上流社会开宴会,不说主人如何待客,就看仆人的行事都能看出一二底细来,而华亭县一干士绅固然是地头蛇,却也没见过真正世家豪族养出来的过江龙是什么做派,宴会当日,县令府里接引客人的、安排车马的、招待随从的、端茶送水的……俱是井然有序,这也就罢了,关键苏婉昭看上去一点也不费心力的样子,还能轻轻松松作为主人把所有宾客招呼得服服帖帖。
何况,苏婉昭还美,见诸士绅时她穿的是男装,英姿飒爽地迎客,便是有男人不知好歹地来敬她酒,她也是喝得风度翩翩,若是有人借着酒劲想在她身上揩点油,她也能不着痕迹地避过去,等席散了,把一个个宾客都送走,大腹便便的老爷们和风姿俊秀的苏婉昭,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