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农场女知青宿舍。
王绯云翻了个身儿,再也睡不着。
抹着汗从炕上起来,拿着上午穿的衣服,掀开草帘儿走了出去。
对面炕上,躺在人窝儿里的卢红绣就压根儿没睡。
旁边儿的肉体味道和些微的汗腥气一个劲儿往鼻孔里面钻。
听见动静,她拿开压在身上的胳膊腿,跟着起了身。
“你怎么不休息会儿?”王绯云担心地看着她:“要是那些人再找下放的女——”
“瞎,他们哪有功夫喝酒?”
卢红绣嗤笑道:“前段时间喝酒淹死一个,家里管得正严呢。咱们这阵子的功夫也没白下,那些婶子们、娃娃们,总有一个能吹得上风的。”
听她这么说,王绯云又低头开始搓洗衣服。
“别搓了,不是补丁摞的多,衣服就更结实的,那边儿的辫子墙就是证明。”
卢红绣说的辫子墙就在知青点旁边,原来是给他们遮风挡雨的墙壁。
里面是用草辫子编的,外面糊了一层又一层的泥巴,看着像模像样,稍微用点儿力,就能把墙壁踢坏。
前段时间清河大队的知青跑得勤,又有采访询问啥的,这里才换了个模样。
不过也就这个样子了。
卢红绣略有些夸张地往坐到地上,双腿却习惯性地并拢撇到一旁,接着要去抻衣裙,抚了个空,恍惚回神。
果然是旧习难改。
十几年养成的习惯,两个月了还没变。
王绯云以为她是担心手的问题,凑过来看了看,道:“干裂已经没有了,再养一段时间,收到回信估计就差不多了——”
卢红绣微微握拳,除了那些婆子,就没有见过这么糙的手。
她从兜里摸出蛤蜊油细细擦了一遍,揉搓着手指,准备将来用别的方法养一养。
这会儿瞧见王绯云真切的关心,抿了抿嘴,道:“就算叶知青没回信,手养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也会开始的。”
就算到了大夏,她也要做这里的第一绣娘。
“知道知道,”王绯云笑着,不清楚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东北不比家乡,大家没那么爱花啊草啊的,叶知青在清河大队从无到有建了制药厂,又是来自杭市,在这方面多少有些见地。”
“要是寄你的绣片就更好了,你绣的最好,出路肯定更多……”
“要把这个搞成靠谱的副业,只看我怎么行?还是寄你的更合适。”
她的绣片也不适合寄出去,得抓紧时间替换了、毁了才行。
卢红绣想到她口中的叶知青。
那位在报纸上、回信中提到的《赤脚医生手册》帮了大忙。
否则接手烂摊子后,会在歪路上走得更远。
对方也没劝着他们一窝蜂地学医,而是提醒看清环境、结合所长,炸出一汪耳濡目染学过刺绣的鱼,让她在这里找到点归属。
这次她强行要求王绯云在信里写了那些话,不知道对方如何作想。
可对方交友广阔,再隐秘的八卦也会听到风声,瞒是瞒不住的。
卢红绣收回双手,搭到空瘪的肚子上,“但愿她如传闻一样,博学多才又良善……”
远在清河大队的叶容蓁自然听不到她的祝福,倒是赵清欢,念完信之后因王绯云的生活变化而感动,激动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