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时见猜测,他必定是手握皇命,这方才愿露面。而那道“皇命”的内容,少年亦能猜到,只是没想过朝廷会为了一份“兄终弟及”的诏书如此大动干戈,竟还打起了“亲情牌”来,看来朝中不管两派怎样纷争,都急于找到一个能合乎天理规矩的继承人出来镇住场子。他们越是急迫,就说明朝中宫内的情况越是糟糕。
说白了,就是两边都害怕千里之外安于楚地的这个小兴王,不,是仍在守孝的兴王世子,会一口回绝那份并非出自大行皇帝亲笔的“遗诏”。故而,这才请了身为外祖的蒋察前来游说,以确保诏书的推行顺利。
可惜,他们忙着你争我斗,并没搞清自己请来的这位“说客”,究竟是不是真心愿意游说。
祁时见心中有七成的把握,认为蒋察其实并不想让他登基,至少,是不想让他在这个朝中斗得你死我活之际,接任大统。
思及安陆城中发生的种种,一想到外祖蒋察极可能因为这个缘故而牵连其中,少年就面容惨淡,郁郁凝结于胸,刺得额角更加疼痛起来。
“你所想如何?”
少年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蒋察竟意外地开口询问了他的意见,属实是难得。
“孙儿……”祁时见敛了一瞬的失措,答曰,“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这回答看似是在敷衍了事,实则已然包含了所有。
蒋察不是愚人,自然听懂了。他眯了眯眼睛,似有打量的意思,重新梭巡了坐于自己一侧的外孙。十年光阴,毫无疑问,祁时见的外表变化巨大。但内心,似也跟着抽高了个子,隐约有了大人的模样。
蒋察若有所思,一个进退的权衡,竟如大敌当前决策是攻是守一般,令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军有了一丝慎重的踌躇。
祖孙俩的沉默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而打破这般僵局的,还是门外项用仪传来的通报声——
“报元戎,客人到了。”
蒋察沉声应说:“都进来吧。”他这个“都”字,便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包括一直小心在外头伺候的王府承奉正谢朔。
自己旧主子这个了不得的老丈人的声音,谢朔如何能认不出呢?门一开,他就上前“噗通”跪地,深深长拜。
“啊,奴婢见过大元戎!给老仙丈叩安!”老宦官一身肉抖如筛,语调跟着颤,也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格外紧张。
谢朔的反应是祁时见可以预见的,故而也没特别在意,而是将一双凤眼的焦点锁于项用仪身后那个“客人”的身上。他意外了一瞬,可细想,也觉得对方会出现在此处合情合理。
几个时辰前才方见过的丁良则,眼下正神情复杂地站在那里,垂手而立,凸显得他好像跟这里的任何人都并不相熟一般的拘谨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