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芷:“我觉得自己比以前开心了不少,一些以前怎么都不通的问题好像也找到了答案。”
鸾宓:“例如什么问题?”
阮芷:“例如爸爸妈妈到底有没有后悔生下我,例如我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我只是为了让妈妈高兴吗?”
鸾宓:“你的答案是什么?”
阮芷:“爸爸妈妈在信里跟我说了他们在见到我平安诞生的那一刻的心情,爸爸他说当时觉得很激动,也很开心。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曾经那么一刻后悔过,但他们是爱我的,这也就够了。至于服装设计师,以前我没什么感觉,但这段时间以来,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很喜欢,也很适合这份工作。它能给我带来成就感,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个多余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阮芷看向鸾宓,“我突然想试试跟其他人一样坐班的感觉,坚持了一段时间,我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讨厌规律的上班生活,反而有点喜欢。”
阮芷毕业以后,就跟朋友合开了一个公司,朋友负责市场那一块,阮芷负责设计。
一开始,她就跟朋友说好了自己不会坐班。
阮芷: “一开始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以前只要一想到我必须按照某个要求,例如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完成一件什么事情,我就会觉得浑身难受,几乎所有的事情我都会拖到截止日期完成。可是现在,我却主动提出要过朝九晚五的生活,而且感觉还不错。”
鸾宓:“你的意思是,你认为自己享受这种规律的生活?”
阮芷想了想:“我之前没想那么多,但你这么一说,确实挺规律的。我以前就是睡到自然醒,然后吃个饭,开始工作。上下班时间和地点,甚至一天几餐都不定。但是现在,我会早起吃早餐,然后按时到公司上班,跟他们开会,按时下班,每天三顿都不落下。好像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比以前好了一些。”
鸾宓:“你现在还会有从楼上往下跳,或者是拿刀子割手腕的想法吗?”
规律的生活和工作对于精神稳定而言极其关键,按理说,调整了生活结构之后,阮芷的精神状态会稳定上许多,自我损伤的冲动也会相应的降低。
阮芷:“我一直按照你说的那种分散注意法去做,从楼上往下跳的念头基本没有了。但在四天之前,我偶尔还会忍不住,就用刀子在自己身上割出一些口子,好像只有那样才有安全感,才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鸾宓精准地从她的话里捕捉到重要信息:“那现在呢?”
阮芷:“现在不会了,我还去了医院,打算去掉手上那些疤痕。”
鸾宓:“四天前发生了什么?”
阮芷:“这事有点奇怪,那天,我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我在一个屋子里,屋子里什么都有,但我有点害怕,就打开门出去。走出去后我才发现,原来那间屋子有一半都塌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一直往前走,最后走到了一片森林里,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喝了口热巧克力,才又继续说道:“我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一个小湖。我走过去的时候,湖面上突然出现一个很大漩涡。看到漩涡的那一刻,我想都不想就往里面跳,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
鸾宓:“那里面有什么?”
阮芷放下杯子,看向鸾宓:“里面有很多个我,应该说,里面有不同年纪的我。”
鸾宓:“然后呢?”
阮芷沉默了一瞬:“我看着她们,她们也看着我,大家看了对方很久,一直没有说话,突然出现了一艘船,我们就坐着这艘船回到了水面。”
鸾宓:“你们一起安全地回到了岸上吗?”
“没有,”阮芷摇了摇头,“我安全地回到了岸上,可是刚出水面,她们都=就变成了一堆白骨。”
鸾宓:“然后呢?”
阮芷:“我回到了岸上,那里有一面镜子,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在镜子旁边的空地上挖了一个坟墓,把我带上岸的那堆白骨埋在了里面。”
鸾宓:“你当时是什么心情?”
阮芷:“我站在坟前很伤心,哭了很久很久。因为那里面埋葬着的是以前的我,哪怕我再讨厌以前的自己,还是觉得很悲伤。”
鸾宓:“然后呢?”
阮芷:“后来我就醒了,醒过来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里满满的。以前我总是会觉得很空虚,好像心里有一个无底洞,怎么填都填不满。可醒来后,我却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鸾宓:“也就是从那天起,你就没再继续用刀在自己身上割口子了是吗?”
按照费尔贝恩的观点,精神分裂是一切精神病理的基础,也就是说,一个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带有一些分裂的痕迹。
比如在趋避冲突,或者双重趋避冲突的时候。又比如在梦里,每个人都会经历自己的分裂,确切来说,应该是在梦里看到了多面,多角度的自己。
就连本我,自我和超我这个概念的本身也在提醒我们,人都是分裂的。
在一个人身心健康发展的情况下,他的三个“我”是可以和睦相处,保持平衡的。如果失去了这种平衡,他的精神状况就会出现问题。
克服边缘型人格障碍核心病理的过程,也是一个整合分裂的自我的过程。
在这一过程中,他们必须先认识到“好的自我”以及“坏的自我”,然后做到冷静地看待“坏的自我”,并与之保持距离。
通过接纳“好的自我”,否定“坏的自我”,最终孕育出崭新的自我——也就是“真正的自我”。
阮芷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都有助于她凭借着自身的力量,重新塑造出一个真正的自我。
阮芷点头,“没错,醒过来之后,我再也没有过那种念头了。甚至觉得以前的自己很不可思议。我约爸爸妈妈一起吃饭,为以前的事情向他们道歉,他们吓了一大跳。”
她看向鸾宓:“为什么梦到自己死了,醒过来之后我的心态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鸾宓:“可能在你梦里,死掉的是那个执拗,制造问题的自我。曾经那些束缚住你的东西也跟着一起消失了。你在跟过去的自己告别,所以不再被那些过往的痛苦束缚了。”
在阮芷的潜意识里,那些在梦里出现的都是不同时期的她。
以前她会时常感到空虚,这是自体意象没能够完整地建立起来的缘故。
过去那些“不好的她”,曾经那些如影随形的痛苦,现在都已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