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陈金贵就猜到对方不是盏省油的灯,这世道清官是有,但是没两天就挂了。有些愣头青的年轻官,虽说刚正不阿却不通情理,到处得罪人还触怒朝廷最后都不得好下场。
还是这个巡抚使通情达理,懂世故人情,一看就有官命。
“可有笔墨?我要题一幅中堂”杜烟岚走到了客厅里,看到大厅中央的对联,便有了兴致。
“好好好,我看大人气宇轩昂,必然文采斐然。我立马让人取来文房四宝。”掌柜一听巡抚大人要留墨宝,喜不自胜。
等小二把笔墨纸砚都放在客厅的空桌上,麻利的铺平宣纸。
“这是徽墨湖笔还有洛阳纸,都是全国最有名的文房四宝。”掌柜殷勤的说道。
“这堂联上写着:任留八方佳人贵客,容纳四面农士兵商,横批:光临贵客。既然做生意,无论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都要一视同仁。”
“三十年风水轮流转,人不会一成不变。昔日落魄乞儿也有发家之时,地痞流氓也可位极人臣。与其在他们荣耀之时锦上添花,不如早点押注,便如战国末期吕不韦,慧眼识珠未雨绸缪,由商人跃升为先秦丞相。”杜烟岚侃侃而谈,神色自若,说话不紧不慢,颇具气度。
这番煽动的话,让掌柜听得热血沸腾,那么大把年纪居然还会被年轻人鼓舞。看来这位巡抚使的本事不可小觑。
孟婆在旁边默默看着,对杜烟岚的心机城府愈发警惕。
在杜烟岚与掌柜聊天的时候,顾朝颜已经磨好了墨。
这位年轻的紫衫公子,提笔悬腕,另一只手掖着宽袖。只见他凝神于腕,沉臂挥洒,笔尖轻轻落在宣纸上。笔法行云流水,落笔云烟,神秘瑰美,犹如云台山上终年弥漫的云烟,在落日余晖下染成了斑斓霞色。
“雨顺风调四时无害,民安物阜一视同仁,横批:雨顺风调。”掌柜看着桌上的堂联,拍手鼓掌。
那些在客厅里的客人们也围在桌边,纷纷惊叹。
“好漂亮的字。”他们不是文人雅士,不懂什么笔法,只瞧得出字的美丑。
能写出这般美的字,其人又该是怎样的风华?耐人寻味。以后来住店的客人一看这堂中的对联,便觉赏心悦目,心情大好,生意岂能不红火?
“好,好。快把旧的收起来。以后这对联就是镇店之宝。”掌柜激动的连连说好,赶紧让伙计把这中堂裱起来。
在他们忙活的时候,杜烟岚已经跨出了客栈大门。
忽而,门廊的柱子后面跳出个美丽的丫鬟惊叫一声:“小姐你的荷包不见了!”
就看到杜烟岚的脚边几寸处,落着个粉色桃花的荷包。
从丫鬟身后走出来个小家碧玉,看到杜烟岚转头看过来,娇羞的拧着手帕,打了丫鬟一记,“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你看,那荷包在大人那儿。”
她含羞带怯的瞧着杜烟岚,紧张的手心冒汗。就盼着对方把荷包捡起来亲手递给自己。脑海里已经浮想联翩,这样如神仙般的绝色贵公子带着温柔的笑容,对她轻轻唤道:“嫣儿。”
天光微曦,那个脖子纤长身姿挺拔的紫衫人站在其中光芒万丈,浮尘依依。
“嫣儿?嫣儿?”耳边乍然来了个疑惑声打破了严嫣的幻想。
“哥,你怎么来了?”严嫣看到是哥哥唤醒了自己,急忙去看门口处。那里只有油腻大叔糟老头子,相貌平平的路人甲。
银宵拿着荷包过来,无奈的说道:“小姐,这招数过时了。人根本就不理咱们。”刚才杜烟岚听到声音是停留了会,可很快就抬脚下了台阶,坐上马车走了。
她身边的顾朝颜还嘲笑了声,“自己没长手脚么?又没人当你路,矫情!”
银宵当时看到小姐犯花痴的模样,都觉得头皮发麻。太丢人了!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严邴摁着青筋跳动的额头。
“我还有下一招,我要躺到他怀里,得到他,得到他。”严嫣握着拳头立下誓言。
“阿妹,你要不要看看大夫?”严邴都觉得自家妹子已经中毒太深。
离开江宁府,一路南下,顺着颍河,不日便可达颍州。颍州地处安徽西北部,风景优美,城中也有个西湖,曾与杭州西湖齐名。这个风景名胜之地,来过许许多多的文人墨客,欧阳修便曾在这里做过刺史。
可惜身带皇命的杜烟岚无心观光这里的湖光山色。只是坐在马车里,对顾朝颜闲聊道:“我在一本杂记上,看过有人这样描绘颍州,说这里四季风光,各具佳色。城南三里岗在从前有一座山,曰天马山,风吹日晒成了一座高岗,冬日下雪,这山岗白雪皑皑,犹如冰清玉洁的玉岗,在千里平原之上,显得颇为奇妙,于是有人把这处景观名为南岗雪色。”博览群书的杜烟岚虽是深居简出,未曾出过开封城,却知道这个王朝的山川湖海,州镇地名。
她一连说了八处景观新渡波光,杏林晓鹜、西湖柳荫,让台观稼,芦湄秋月、云亭山影,书院探荷,兴致盎然,眼里有向往之色。
“果然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那我问你,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这是为何呢?”顾朝颜看着她的侧脸,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就去捏了两把。
杜烟岚的头骨生得十分圆满,眉骨恰到好处,山根很高,人中又深又窄,微微下撇的唇角透着清冷,侧颜都美得令人发指,难怪走哪里都招蜂引蝶。
“南北水土有异,同样的柑橘但在不同的环境里,性状不同。”杜烟岚任由顾朝颜掐脸,语气还是不紧不慢。
“过了淮河就到了江南,自古江南出美人,那些细皮嫩肉,温柔似水的姑娘小子,连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又会玩套路。到时候,我这种粗俗野蛮的野女人,还是上不得台面。”顾朝颜吃酸,阴阳怪气的说话,脸上神采奕奕哪见一丝自卑。
“误会了,我不喜欢人。”杜烟岚淡淡说道。
“喔?”顾朝颜挑眉,眼里闪闪发光。
“人都有值得被讨厌的地方。你不是一无是处,不要难过。”杜烟岚微笑着。
这算哪门子的安慰!顾朝颜咬牙切齿,动了双手去揉那张认真的脸,“你这闷葫芦要么不说话,一说话,真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