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菜丫头问道:“那客人要点什么菜?”
顾朝颜合着菜谱,悠闲的伸出根食指,“听着,来份樱桃红烧肉。”
这时节哪有樱桃?传菜丫头为难,耐着心解释道:“厨房不做这道菜,时节不对。如今是秋季,客人请仔细看菜谱,不要乱报菜品。”
菜谱里按着春夏秋冬四个时节分类的,还有包厢的菜品都是有规格有组合的,可以添菜不能换菜。
孟婆看这边怪异的气氛,不由停下手,槐序趴在菜谱上,急不可耐的用爪子一页页翻着。看着风景的杜烟岚也不回头看,随顾朝颜耍小性子。
“看什么菜谱,你家厨子要是连客人想吃的菜都做不出来,还算什么厨子?听着,你们也是家豪华酒楼,就得做出像样的硬菜来。”顾朝颜盛气凌人,架势做得稳,把传菜丫头唬得一愣一愣。
“怎么那么久还不去厨房报菜?”跑堂心急火燎的进来,催着传菜丫头,转而对顾朝颜摆笑脸,“客官,您慢着点。”他出去前又瞪了眼丫头,轻悄悄的关上门。
传菜丫头脸色苍白,窘迫的低头。看她微微发抖的手臂,顾朝颜本来悠然的神色微微一滞,然后坐正了身子,没好气道:“算了,你就去跟厨子说,按单价记账,只要货真价实,价钱不是问题。听着我要吃,烩三鲜儿、烩白蘑、烩鸽子蛋、烩虾仁儿,什锦苏盘儿、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清拌蟹肉,蟹肉羹。就这些,记好了。”
传菜丫头连连点头,飞速记着菜名。
孟婆正饶有兴趣的逗着怀里的小兔子,但是对上传菜丫头神情便冷淡了,漫不经心道:“我吃素,就来几盘蒸南瓜、酿倭瓜、炒丝瓜、酿冬瓜。”
记好了菜名,传菜丫头如释重负,感觉这个房间里的客人都可怕,一个凶神恶煞一个阴气逼人一个死气沉沉,简直像在地狱。
“我说,你怎么不挑菜?”顾朝颜对窗前的杜烟岚叫道。
“你了解我的口味。”她倒是很放心。
“我可是替你挑菜,恶人我来做。就怕那些厨子会背后骂骂咧咧,在菜上吐口水。”顾朝颜也知道方才自己报的菜是单品,不是菜单上的组合套菜。
酒楼就是这种规则,为了把不好吃的菜卖出去就捆绑售卖。
但是得罪厨子,就怕他们背后搞事,吐口水做手脚是常见的报复。
“我要亲自去厨房看着他们做菜。”顾朝颜不放心,在外面吃东西,好不好吃倒无所谓,但是不能不讲卫生。她疑神疑鬼,立马跑出去监督起了厨子。
等上菜估摸要半个时辰,伙计进来提着壶茶水,给客人泡茶。孟婆低头跟怀里的槐序玩耍,见那圆鼓鼓的肚子又露出来,伸手整理好兔子身上的小衣服。
不能老是裸奔,要记得穿衣服。
她们玩得正开心,西湖边上的争吵叫骂声传了过来。
“什么?凭什么按时收费要收我八万两银子!我这马车就值个三五千两,我不要车了!”暴怒声里满是愤怒与委屈。
马车已经被城管拖走,男人红着眼睛,“你们把车拿走,我不要了。但是钱,我赔不起。”
城管也不跟他大吵大闹,手里有棍子,威吓道:“你违反景区法规,还想强词夺理?不赔车位费,就送你去衙门。”
八万两银子,普通老百姓根本想都不敢想,种田的农民连一千两都拿不出。看来这男人也应该是个小商人,不然也买不起马车,但是他身边也没个车夫家仆,也就是做小本生意的个体户,算不得有钱人。
“你们这是强盗!”男人受不了了,这是要比他倾家荡产,立马暴跳如雷。
“辱骂城管,再罚五千两。”城管有恃无恐,就看刁民上蹿下跳指天骂地。
“回家去等着官府的通文,不交罚款就坐牢吧。”城管乐呵呵的笑着,今天抓了只冤大头,这个月有红包拿了。他们牵走了男人的马车还给了他天价罚单,大摇大摆的走进广聚轩。
旁边的百姓摇头叹气,就算有几个义愤填膺的路人也只敢怒不敢言。
“自认倒霉,年轻人,回家吧!”扫地的老大爷好声劝道。
“这世道穷人装逼,天打雷劈。什么房子车子,简直害人不浅!”倒霉的男人抖着那张巨额罚款单,生无可恋,看起来老了十岁。
八万两银子,他半辈子的积蓄,就因为停错了车位,全部罚没充公。怎么回去跟家人交待,还是跳河死了,一了百了。
人群散去,瑰丽的紫衫出现在萧瑟秋风中。
“这规则是谁定的?”杜烟岚问道。她身边出现了个青色衣衫的女子,清淡衣着更衬不俗的容貌。
“那就要问问这里的刺史,这里的土地百姓都归他管辖。规则条约只是摆个样子。官字两个口,平民百姓是一个理,官府县衙又是另一个理,这世道哪有什么真理。”孟婆见怪不怪,对那个倒霉蛋无甚怜悯。
“不知姑娘对此有何看法?”杜烟岚看她世故老道,起了两分好奇心。
“只觉得那个倒霉蛋蠢得可怜。”孟婆神色平淡。
“他如何蠢?”杜烟岚微微抬起下巴,面带不虞,已然对孟婆冷漠的态度有了微词。
“钱很了不起么?”孟婆面带倨傲之色,随后又缓缓语气,不失优雅的说道:“不过是人玩人的游戏。有什么好当真的?傻子都知道,钱是废物。”
“它只是积累财富的流通物,不能吃又不能用。人是群居动物,要相互合作交易,换取资源,所以钱才有用处。但它有两个前提,一是稳定的社会生存环境,二便是从事生产的人,要是二者失了一个,钱又有什么价值?有些人一辈子专营私利,却看不透钱的本质。为了钱寻死觅活,不敬生命,死都死不明白,不是蠢又是什么?”孟婆冷眼旁观,唇角微微扬起带着嘲讽之色。
“钱的本质是人力。所以有权就有钱,有钱也能有权。通过杀伐震慑天下的人制定游戏规则,让所有人参加他们的游戏。那些参与游戏的人在规则下生存,循规蹈矩,安分守己。一开始还能相安无事的生存调养,可后来规则越来越严苛,那些努力生产,安分守己的人活得艰难困苦,而有些人什么都不必做靠旁门左道,轻轻松松就能占有一片土地一条河流,奴役土地上的人为他们做牛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早就说明,老百姓从来都是一无所有,忙忙碌碌到头来也是一场空。这场吃人游戏,自古以来,经久不衰,尤其盛世流行,等人清醒了,那也就到了乱世。如今已经是乱世,规则又算什么?不想玩游戏可以不玩。”孟婆神色似笑非笑道。在开封看遍了市井,哪不知道这些官商勾结剥削百姓用的花招。
可是她最后说的话,委实胆大包天,是在蔑视王权。敢说这种话的人都不会安分守己。一个女人居然如此反骨。
“你说得好。”杜烟岚负手而立,望着前方眼神带着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