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乱来。”这是后衙,不是客栈房间。杜烟岚急忙把这颗不安分的小脑袋摁在怀里,又不忍责备,只是揪着那粉嫩嫩的小耳朵,语重心长道:
“持戒非是做给外人看的自我满足,乃是福禄保底法,消除身堕三恶道的业力。杀盗淫妄酒,多为相戒,其中性戒难持,每守住一种假以时日,则可修出出离轮回的智慧反馈。”她说得头头是道,煞有其事。孙善香诧异,急忙仰着脑袋瞅着她,“你真要守戒?”
那岂不是吃不到肉了。年纪轻轻就清心寡欲,真不当人了。
孙善香撇撇嘴,沮丧的垂下脑袋。那就以后当个姑子,守着这颗爱吃素的小葫芦。
“持戒需要一个贯通始终且明确的修持思路,过程中会持续性消业增福。我不是出家人,无门无派,仅凭闭门造车的自修,毫无根基可言。没有师承,东拼西凑的说辞,看似博学,却杂乱无章,断章取义,似是而非,终究事与愿违。”杜烟岚话锋一转,伸手抬起少女圆润的下巴,轻笑道。
她天生风流多情,招蜂引蝶。若是断绝七情六欲,又何必再入这红尘?找个山头入观修炼,清净了事。
说到底,她爱这红尘万千,苍生万物,还有眼前这可爱纯情的小姑娘。
“我喜欢你这样,会说好话,又说得与众不同。你放心,我不会乱来。你不想,我也尊重你。”孙善香嘻嘻偷笑,老实的贴着她的胸口。
“有些话我得以后告诉你,该是你的迟早都是。我不信神佛,但是信因缘。”杜烟岚说到后面,眼神有抹落寞。也不知自己还有多少时日可活,这样给对方虚无缥缈的承诺,到底好么?罢了,至少当下很好。
“什么话现在不能说?我介意什么?你与我说话不必顾忌。”孙善香听着不甚开心,大概知道对方在隐瞒什么事,可压根儿不在乎那些。她佯装生气的仰头,嘟嘴吹着气。
那朦胧的眉眼被吹开,露出抹温柔的笑意。
藏匿在云烟雾绕中的花苞在寂静无声中绽开艳丽的光芒。孙善香被迷得五迷三道,踮脚吻着杜烟岚的眉心,流连忘返,唇又移到那清冷的唇角,想要汲取花芯的甘美。
这时,后衙外面有人催道:“杜公子,韩大人让你快去前衙。”
前面公堂上的韩詹遇到难题,左右为难,正愁办法,只好叫随从来催杜烟岚过来救场。
“韩大人,你要是不动手,就赶紧放了我。明天我还得去江宁府帮杨大人张罗书画大赛,你知不知道那里会来多少豪坤巨富?”吴法不耐烦的催促,鼻青脸肿的落汤鸡还拿腔作势。
顿在半空的刀已经点在方砖上。韩詹憋着口恶气,沉脸不说话。
要是放了这个师爷,他除了声名扫地,还得被下属同僚嘲笑。但要杀的话,那也是得罪江宁知府,对仕途不利。
“安定县刑名师爷吴法,贪污朝廷拨发的公款三万两,擅越职权强占郭家庄郭怀仁田地一千六百亩,私下倒卖给亲友富商。可谓是富了高朋贵友,穷了百姓与官家。”掷地有声的话语从后衙的过堂传来。
这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威慑力,让人不由自主的避其锋芒。
“我有吴法贪赃枉法的罪证。”杜烟岚走到公案前,对着田县令拿出一份万民状,“这是东西两街的商贩写下的罪状。其上每条罪状后面都有告发者的名字地址。大人可以亲自去调查取证。”
衙门口又有人击鼓鸣冤。随后进来了两个书生,一对父女。
“田大人,学生要状告这个目无王法的吴法,欺男霸女,鱼肉百姓。”郭怀仁跪地大声喊冤,愤恨不平的指着吴法告着罪状,“吴法栽赃陷害夺我家产,滥用刑法,打我兄弟,掳走我未婚妻,致使岳父悲痛欲绝双眼失明。大人呐!此恶徒罪恶滔天,罄竹难书!若是不死,天理难容!”
郭怀仁带着兄弟郭怀民,还有佟家父女一起来报案,告发吴法的罪孽。
已经六神无主的田庸抹着满头大汗,手心也是冷汗直冒,强打着官威。他拿起惊堂木哆嗦着拍响,掩饰心虚,佯装怒喝,“吴法,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要说?”
沦为阶下囚的吴法还是乖戾嚣张,不屑置辩,“这些事都是我干的,那又怎样?我有罪,大人难道就清白?你们说得正义凛然,背后也是心怀鬼胎。大家都是一路货色,做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田知县心虚,支支吾吾迟疑不定,拿不准主意,看向韩詹。
“死到临头,还想狡辩,血口喷人,真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今日,你说破了天,也是死路一条。”韩詹厉声呵斥。
“大人要判我死罪,得把我的案卷送到江宁知府手里头审批,再得送上刑部复审,等审批通过的公文发下来,也得七八日。还指不定,那时候我又无罪释放。”吴法有恃无恐,对司法的规章流程了如指掌。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连一洲刺史都拿捏不住。这种祸害多留一刻,便多生事端。
“江宁知府是淮南这带最有实权,你靠着这颗大树,胡作非为,装腔作势,好大的威风。不过你怕是忘了,远水解不了近渴。”杜烟岚淡淡笑道,走到韩詹身边,递给他方才写好的奏折,胸有成竹道:“大人想要升官,只需这道奏折。我可在此给你承诺,必定官升一级。”
奏折已经用腊封了口,看不得内容。韩詹有丝犹疑,仔细想来杜烟岚也无理由害他,于是把奏折收入袖袋,郑重其事道:“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这次看向吴法,眼里冒着肆虐的杀意。
如今连个恶贯满盈的无耻小人,也瞧不起他这个一洲长官,岂有此理!韩詹捏着刀柄,咬牙切齿的走到吴法面前,再次举起了刀刃。
这下得意忘形的吴法惊骇的睁大眼睛,张口大叫。那凌厉的刀光猛劈而下,唰!血光大绽。瓢泼的血溅上了公堂上方的牌匾。
衙役们不寒而栗,打着哆嗦跪地求饶。田县令一屁股摔在地上,如丧考妣,官帽子滚在两尺开。
“刑名师爷吴法,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目无王法,咆哮公堂,如今证据确凿,判处斩立决。罪犯当堂冲撞朝廷命官,再治大不敬之罪。枭首示众,平息民愤,以儆效尤。”韩詹把染血的刀刃丢在地上,看着吴法的尸身,冷笑一声。
记录案卷的县薄吓得面无人色,兢兢战战的记录完案子的公堂记录,拿着领口的汗巾擦着满头冷汗。
看着这血光飞溅的场面,佟妏冰已是吓得靠在父亲的臂膀上,不忍直视。郭怀仁兄弟如释重负,目露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