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嘶力竭大吼的水手簇拥在身边,用最后的时间,将水靠牢牢地绑在聂尘的身上、腿上、臂膀上,吹满气的猪膀胱像一个个亮晶晶的气球,滑稽地把他包裹起来。
下一秒,城墙一样高的巨浪从头顶打下来,水厚得跟砖墙一样沉重,轻易地撕碎了鸟船的每一块船板,人体如同尘埃一样在海水里翻滚,任你力拔千钧也无济于事,自然的浑厚远非人力可以反抗。
聂尘被水墙拍到了水底,沉浮之间几乎耗尽了胸肺里的空气,正当快要窒息的时候,肥皂泡般的水靠拽着他轻飘飘地上到了水面,带着海腥味的空气替他续了命。
聂尘大口地呼吸着,不顾海水从鼻腔、口腔涌入咽喉,他抹一把脸,举目四顾,发现身边再无一个人。
空中狂风呼呼地吹,尖啸的风掀起漫天波涛,墨绿色海面宛如剧烈起伏的开水锅,汹涌而炽烈,聂尘一会被抛到波峰,一会又被压到在谷底,身不由己地随波逐流,像只陀螺一样绕着海滴溜溜地转。
恍惚之间,他抱住了一块被打碎的船板,使得全身终于有了一点依靠,他趴在上头,拼命地喘息。
不料还没缓过气来,身子像被千万人举起来,高高地跟着海水冲向天空,仓皇低头看去,却见身下的海水变成一波无比广阔的涌浪,不停地向上抬,上下高度竟然有几层楼的差距,顿时惊得双手抓牢了木板。
下一秒,涌浪断崖般地下降,聂尘觉得自己好像在不由自主地跳楼,头顶一片乌云蔽日,抬头望去,只见几丈高的海浪正从天而降,那浪头宽达数里,几乎一眼看不到头,恐怖得就算一座石头小岛放在这里也会被拍碎。
聂尘眼睁睁地看着那浪头拍下来,却无处可逃,水花化作千万利箭,刺入身体,把他分割得七零八落。
“啊~~~”
伴着一声惊叫,他猛地坐了起来。
由于牵扯到胸口的痛处,他旋即又龇牙咧嘴地弯成了一只大虾米,吭哧吭哧地喘息。
那种痛感,活像有人用一把锯子,用力地在锯自己的肋骨,聂尘勉强用手摸了一下,是右边下方的肋骨位置。
大概有骨折了。
万幸的是,身体其他地方没有这种感觉,虽然流血破口的地方很痛,不过都是可以忍受的,独独肋骨这处,痛得酸爽无比。
他闭上眼,轻轻按着剧痛的地方,把后背靠在舱壁上喘着粗气。
嗯?
舱壁?
他立刻又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一处不怎么宽敞的船舱里,船舱四五尺宽,高不过半人高,大概能容纳五六个成年人围坐的大小,前后都有蓝色布帘隔断,不知道外面什么地方。
身下垫着干草填塞的麻布垫子,盖着打了无数个补丁的布面铺盖,船舱中间还有个小矮桌,上头放着水罐粗碗,两边舱壁上有透光的小舱口,掀开遮挡的帘子,可以望见外头的小径湾码头。
东西都很破旧,但很干净,聂尘甚至能闻到铺盖上淡淡的贝壳灰气味。
这里……是什么地方?
聂尘诧异起来,他仿佛记得,被那姐弟救上岸之后,他们把自己放在岸边大树底下的啊,怎么这会又上了小船来了?
他伸出手,掀开小窗上布帘一角。
帘子一开,一阵温婉动听、银铃一样清脆的歌声,缓缓入耳。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如流水潺潺,如细风轻吹,这首唐代诗人张志和的用女声乐府调门唱出来,别有一番水上人家的风味,听音而识人,不须眼睛去看,耳朵就能把一副渔家女撑蒿而歌的动人场景脑补出来,映射到听着的脑海里。
聂尘几乎听得怔了一下,在倭国呆久了,听多了倭乐的靡靡之音,突然见识到汉家女儿的天然歌喉,他有惊为天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