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气正在一点点的枯竭,已然就要油尽灯枯了。
箭雨停了下来,风时奄奄一息,透过迷蒙的视野,看见走来的那一群魔族。
为首的,是一个模样精致的小少年,看样子也不过十三四岁,穿着一身黑衣走来。
风时眼睫颤了颤,认出,这就是未来的魔尊裴棋。
他手上不知为何沾了血迹,面上却如同偶人般,没有任何表情,径直走向了空蒙的头颅。
风时看见他将头颅抱在了胸前,空蒙的唇还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
裴棋应着,就这样,抱着空蒙离开了。
偌大的莞城,只剩风时一人。
风雪一层层的覆盖下来,染白了他的青丝。
风时感受着熟悉的死亡,一样的雪,一样的痛。
感官在消失,温度在消散,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轻飘飘的。
风时在不知不觉中阖上了双眼,眼睫上挂满了细碎的冰霜,衬的那张脸玉一样被雕琢的精致。
耳边只剩了风声鹤唳。
等待死亡的过程是漫长的,足够他将一生都再经历一边,悲喜离合交织着。
风时感觉自己沉溺在了一潭粘稠的水中,包裹着他,渐渐往下沉。
突然,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呼唤声。
风时心颤了一下。
只是那声音一声声叫着他,撕心裂肺,一点点的拽着他。
风时忽的惊觉,这是沈颂鹤的声音。
他几乎是立刻的挣扎起来,要挣脱束缚着他的东西。
可身体还在不断往下沉。
耳边响起了青青的声音:【抱歉宿主大大,你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
风时猛地睁开眼。
四下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此时已经到了系统空间内,那些关于死亡的困顿和疲惫都从身体上消失不见。
而在系统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他死后的剧情。
沈颂鹤正拥着他的身体,不断拿自己的灵气往风时体内渡着,妄图续起风时的最后一口气。
可这时的他已经失去了金丹,维持自己尚且不能,给风时灌入的灵力不过是杯水车薪。
风时心底痛彻,仿佛又看到了百年后的沈颂鹤,那时的他也是像这样一般,做着徒劳无功的事情。
脸上一片冰凉,直到青青递上纸巾,风时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早已经满面泪雨。
而在两人身边,还跪着哭的泣不成声的邱长洲。
发现风时的脉搏正在一点点消失,沈颂鹤抖着手起身,将人抱了起来,口中喃喃着:“二师叔……二师叔一定能救师兄……”
风时身上千疮百孔,还在向外渗着血,沈颂鹤将人抱起来,这些血便如花一般绽开在雪地上。
邱长洲见状,哭声顿时崩溃,整张脸都埋进掌心。
他勉力伸手,攥住了沈颂鹤的衣摆,不成声地道:“师弟,师兄他……师兄他已经……”
话还未说完,便被沈颂鹤踹了一脚。
“不会的!”沈颂鹤固执道,他拿脸贴了贴风时的额头,不再多说,抬脚往崇山宗的方向走去。
邱长洲也跟着踉跄着站了起来,他抹了抹眼,哽咽道:“我,我帮你。”
他伸手,却被沈颂鹤躲了过去。
周围还站着许多前来支援的人,皆目睹了风时惨死的一幕,此时看见疯了一般的沈颂鹤,和他怀中明显已经没了声息的一代英才,都或是悲心,或是感慨。
从莞城至崇山宗,御剑也需半日,沈颂鹤金丹已破,几乎就是废人,连走路都难,却不许任何人碰风时的尸体。
邱长洲就这跟在他身后。
下了莞城山,走过古道长阶。
两人的血液掺杂在一起,被一点点风干。
这时,关于莞城一战的惨烈早已传遍了修真界。
有人闭关出来,才发现世界已经剧变。
魔族魔尊被第一剑斩杀在莞城之下,十大宗门强者十只存一,而那年纪轻轻的第一剑柳忆,也被魔族以长箭射杀,陨落在这悲壮的一战中。
血雨腥风已过,有人劫后余生,有人却要带着生离死别的痛继续活下去。
闻讯赶来的许檐在看见风时尸身之时,于街头长跪不起。
沈颂鹤拖着残破的身躯,麻木的走着,血浸透了他的鞋袜,洇拓在他走过的地方。
纵使怀中的人早已没了温度,纵使所有人都在耳边劝他尽快疗伤,他还是坚持着,将风时带回了崇山宗,带回了他们的家。
只是,等崇山宗那些幸存的弟子回到宗门,准备在二长老的带领下重铸宗门荣耀时,才发现,他们的二长老,不知何时已经自戕于主峰大殿的高座之上,满堂空寂,只余一句简短的传音留与后人——“故人皆逝,不敢苟活。”
而各长老的亲传弟子也都没能留下来。
自此,崇山宗人散如沙。
沈颂鹤心中唯一能救风时的人也不在了,他低头,轻轻碰了碰风时已经冰凉的脸颊,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邱长洲想跟过去,却被沈颂鹤拿一纸符箓拦住了。
等他能动时,两人已不见了踪迹,邱长洲心急如焚,生怕沈颂鹤也会跟着想不开。
而这边的风时守着屏幕,却看清了沈颂鹤所去的地方。
活了千百年的古树枝叶依旧茂密,底下藏着两人的记忆和秘密。
是未来的忆鹤峰。
风时抬手,想要摸一摸沈颂鹤的头发,最终却触到了冰凉的屏幕。
里面的画面在这时戛然而止。
画面静止在沈颂鹤在他额头落下的一吻。
风时凝视着画面,心痛的不能自己。
青青在他耳边道:【宿主别难过,对于您来说,一百年很快便过去了,您马上便能再见到主角了。】
风时闻言,却并没有应他这句话,而是问:“我能再见一见现在的他吗?”
青青一愣:【什么?】
“我说,我还能再见一见现在的他吗,哪怕是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