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院里堆了许多杂物箱笼,有宋秀才从平山带来的,也有宋姝在桃溪置办的,零零散散装起来有三五只大板箱,预备着明日搬到新宅。
连角落里养的花草都被一一搬到了石桌上,花叶枝条挨挨挤挤,颇有几分热闹的趣味。
丹秋正带着牛牛往箱笼上面盖油布,怕被夜里的露水打湿了。
见有陌生男子在场,两人齐齐行礼后低头避过,同去厨房拾掇晚饭。
“老爷,姑娘,晚饭片刻就得,奴先给您端水洗手吧。”
王娘子迎上来,接过绿春手中装零食、清水竹筒的挎篮,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小院被老梅、石桌占了半边,余下的空地又被箱笼堆得满满当当。
众人虽往来忙碌却脚步轻盈,一派安静祥和,显见是被主人家认真调教过。
余归舟有些讶异,正月里带郑浤寻宋姝的时候,这里尚且房舍空旷落寞,短短时日怎就这般勃勃生机起来?可见宋姝是个颇懂生活情趣的女子,且颇善理家。
不等多想,宋秀才便洗了手回来,笑邀他进屋喝茶,“左右无事,余郎君留下喝杯清茶再走。”
余归舟自是无有不依,陪他进屋坐下,顺便把求租房屋的目的说了,这是早前宋姝答应过的。
宋秀才对此等杂务向来不多关注,反怜他少年失怙,又有病母弱妹要照顾,十几岁能独力承担起养家重担,已是难能可贵。
余归舟对他态度极为恭敬,先前两人在随缘书局攀谈过几次,心中爱慕他博学多才、又善书画,言谈中不免带了出来。
宋秀才捋须浅笑,谈及他倾注数年心血的书画领域,纵使已是不惑之年,仍忍不住似个少年郎,面有洋洋得色。
他二人相谈甚欢,宋姝便扭身去了厨房,却不知余归舟灼灼的目光随着她的背影走了许久。
徐文睿先前到宋家来,还要在门口踌躇徘徊半日,怕被宋秀才见怪。
自打陪宋秀才吃了一回酒,听他叫了一声“我的儿”,同宋姝的亲事几乎板上钉钉,遂厚着脸皮当自己是宋家人,开始明目张胆上门探访。
今日得了空闲,又有祖母回信在怀,他买了糕点茶叶,顺手又在桃溪集市拎两只油汪汪的板鸭,兴冲冲走到七弯巷来。
“阿爹,姝儿,你们快出来瞧瞧,我买了什么来?”
等不及进门,徐文睿便扯着嗓子叫嚷起来,带着一股子弟兄们之间久别重逢的兴奋。
宋秀才听得眼皮子跳了又跳,忍不住侧首看了看身旁沉稳淡然的余归舟。
“徐郎君,您怎有空过来了?”
宋姝丢下厨具走到门口,善气迎人,好像压根不知道他会过来的样子。
徐文睿挠头,闹什么鬼?不是你前几日递信让我过来解释的么?
然而询问的眼神得不到回应,他只好扭头看向绿春,想得些提示——
这妮子却只丢给他两个翻过面去的白眼仁,手里不知为何攥着条大棒槌,却又不见有洗衣盆。
宋秀才抬了下眼皮,在屋里温声问:“姝儿,是哪个来了?”
徐文睿... ...
他莫名有些腿疼屁股痒,将手中板鸭等物交于绿春,假作斯文答道:“伯父,是我。”
摸了摸怀中书信,昂首挺胸走进屋,还没看清老岳丈的脸色,先看见一位真的斯斯文文坐着品茶的少年书生。
书生微微眯眼,白瓷盏被他修长的指尖擒住,似乎同他如玉般白净的手融为一体。
宋秀才则盘腿坐在桔梗编织的软垫上,面前矮桌摆放着茶炉、茶磨、茶刷、茶筅等各色茶具,正聚精会神做茶。
见他进来,少年书生抬头颔首,微微致意,却没有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