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围巾!”温蒂妮惊叫抓住围巾,“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带你去找他。”南柯转身。
“你等等我,等等我!”温蒂妮追在南柯身后,大喜过望,边跑边问,“你见到他了?他怎么说?你先告诉我他长什么样子,我怕我待会儿认不……”
温蒂妮的声音戛然而止。
隔着几棵树,外面的大道上传来孩子的哭喊。
比南柯离开时更为凄厉,其间夹杂着老人沙哑的劝话:“你们别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唉,孩子你也别跟他们对着干了,反正你妈都把你卖钱了,老实一点,跟他们走吧……”
温蒂妮禁不住往前快走几步,怔忪盯着大道上的一幕,发出一声短暂而颤栗的叹息:“啊……”
而后她冲了出去:“别打!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南柯眼看温蒂妮尖叫着撞进夹枪带棍的镀金旅团中央,用身体护住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塔拉尼斯。
“阿塔!阿塔!呜!阿塔!”
“哪来的疯子?”一个镀金旅团揪起温蒂妮的头发,把人往外拖,“别来捣乱!”
“他是我儿子!”温蒂妮被扯得被迫仰头,死死抱着塔拉尼斯,痛哭叫喊,“我是他的母亲,我求求你们,不要带走他!多少钱我都会还的!”
“你儿子?”几个镀金旅团停了下来,面面相觑,望向草屋里塔拉尼斯的祖父母。
“我们不认识她!”两个老人脸色大变,“咚”一声匆忙把门关死。
“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真的,求求你们,只要别带走这孩子……”温蒂妮啜泣哀求,“我没有不要他,我会带他一起走,再也不抛下他了……”
一个镀金旅团晦气地啧一声,向驾车的同僚使个眼色,和周围的人默契退开。
接着,驾车的那个朝着车下的母子,高高扬起了驱使驮兽的长鞭。
“够了塔拉尼斯!”南柯看不下去了,急声上前。
“啪”!
沉重的皮鞭结结实实甩在皮肉上。
南柯几乎心脏骤停。
大道上,哭泣的母亲和奄奄一息的孩子不见了。
一只有力的手当空攥住皮鞭,手腕一翻,将施暴的镀金旅团硬生生扯下了板车。
温蒂妮早就吓得闭上了眼睛,听见镀金旅团滚下车发出的哀嚎,又惊又怕地抬头。
只见年轻的佣兵一手抓着鞭子的末梢,一手揽着她的后背,腮帮紧咬的侧脸杀气逼人。
温蒂妮下意识尖叫要逃:“啊!别过来!”
“鬼叫什么!”塔拉尼斯丢开鞭子,回头厉声一斥,冷不防撞见温蒂妮吓懵的表情,顿了顿,紧紧皱眉别开脸道,“……我是你儿子。”
温蒂妮闻言张着嘴愣住了。
周围的镀金旅团仿佛断线的木偶,停止了动作,塔拉尼斯环视一眼他们,松开温蒂妮站起来,脸色颇不好看地掀起衣摆。
看见塔拉尼斯肋骨处的胎记,温蒂妮“啊”一声,瞪大眼睛:“阿……阿塔?”
“塔拉尼斯,是我现在的名字,”塔拉尼斯放下手,不自在地扯了扯胸前的衣褶,“有个前辈说,丢下我十几年不管的老妈今天要来见我,哼,没想到多年过去,你变成了一个矮小又畏缩的女人。”
塔拉尼斯说着,瞥向呆坐在地的温蒂妮,表情复杂放低声音:“好久不见,老妈。”
温蒂妮盯着他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抬起双手,捂住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阿塔,好久不见……对不起,我过了这么多年,才找到你……”
温蒂妮不可自抑地哭出来。
塔拉尼斯短促地叹一声气,也转身捏住了眉心。
绝非令人感动的重逢。
如果没有这场梦境,当对母亲心怀怨恨的塔拉尼斯贸然与温蒂妮再见,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南柯无法想象。
南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他们整理好心情,才走上前去:“塔拉尼斯先生。”
“你也在啊,”塔拉尼斯闻声看向她,神色带着心结已了的轻松,“多谢你,要是没有你,我指不定积怨之下,就对老妈动手了。”
“真的谢谢你。”温蒂妮也抹了抹眼泪,真诚道。
“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不用谢我,”南柯摇了摇头,望向塔拉尼斯,“塔拉尼斯先生,我想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这里并不是现实。”
“我是在做梦吧,”塔拉尼斯看向不远处的草屋,感叹道,“不然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回到小时候。”
他话落,那座草屋像是落在水面上的倒影,泛起潋滟的波纹,渐渐从梦境中淡化消失了。
与此同时失去踪影的,还有周围的镀金旅团们。
并非梦境轮转引起的暂时消失,而是彻底从这个梦中被弹出了。
“是的,”南柯说,“塔拉尼斯先生,你知道我同行的那个少年去哪了吗?进入你的回忆后不久,他突然消失了。”
“是那个戴帽子的少年吧,”塔拉尼斯抱臂,皱眉作回忆状,“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我好像有印象……嗯,我梦到一只手,还挺大的,从天上伸下来抓住了他,他跟手说了两句话,然后从帽子里掏出个萝卜,消失了。”
南柯望向阳光明媚的天空:“他们说了什么?”
“不清楚,”塔拉尼斯说,“反正,那个少年应该已经不在这了。”
梦境中的人接连消散,叮嘱温蒂妮醒来之后不要乱跑,等着他去找她之后,塔拉尼斯自己的身影也开始模糊。
南柯和他道了别,目睹着周围景色迅速透明化,失去主体的梦境肉眼可见地崩溃。
直到最后,只剩下混沌的大雾,和雾中的巨树。
这个梦里只有南柯一个人了。
南柯走向那棵树,望着盘旋在树梢间无数白羽的晶蝶,领悟过来。
等待羽之花从扎根到开放的那些轮回,并不是白费工夫。
在梦境的外侧,这棵树从生根到开花,继而成长为树,默默承担起了守护梦境的职责。
是属于她的树,也是属于她的梦。
南柯不禁回忆起第一次梦境里,那位为她踏入溪流拣起萝卜,却眼睁睁目睹她坠下瀑布的佣兵。
那是塔拉尼斯。
原来她和梦境的主人,从最初就已经碰过面了。
至于塔拉尼斯提到的,流浪者遭遇的那只“手”。
南柯心中亦有答案。
她拢起裙摆,在巨树盘虬隆起的树根上落座,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