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总能将人心中的信赖不由自主放大,就像你和我一样。”仆人深深盯视她片刻,摇头笑,搭上她等待的手掌,“那就有劳了,解忧花小姐。”
隔着一层感觉不到丝毫体温的手套,南柯摩挲一下仆人的手心,指腹顺着手套向上,摸到长及修长上臂的布料边缘。
南柯挑开一点布料,长手套上便显出血红色的纵形图腾,腐朽的死亡气息烟丝般从下方游弋而出。
该说不愧是降临者吗。
仆人垂眼看着南柯双手深陷在黑气当中,却面色不改地将她的手套慢慢褪下。
是真不怕死啊。
仆人手套下方的皮肤像是被灼烧一般焦黑枯槁。
又像是扎根着什么,不似血管的条状隆起有规律地搏动,透出岩浆熔流般的红光。
“你被做过人体实验?”南柯凝重。
“是啊,”仆人轻快回答,“这双非人的手,是前代仆人赐给我的,我也正是用这双手杀死她的。”
南柯彻底扯下仆人指尖布料的瞬间,仆人猛然五官扭曲。
心脏剧烈鼓动了一下的声音,甚至从面前的胸腔击穿空气,清晰撞进南柯的耳膜。
南柯抬头,看见仆人仰头抽气,漆黑的脉络散发红光爬上女人的臂膀,盘踞领口之间苍白的皮肤,仿佛杂草根脉向脖颈动脉疯狂蠕动。
而南柯也已抓住仆人的手。
嶙峋的形状,漆黑坚硬的表皮。
这不是属于人的手。
而是龙的爪子。
排异性全靠施有术法的手套压制,就算狠心截肢,看这非人之力向人体侵蚀的程度,估计也是治标不治本。
“两只手都是这样吗?”南柯没再拆另一只手套。
仆人说不出话,喉间压抑嘶哑的低吼,带着要把人手骨捏碎般的大力,紧紧反攥她的手。
南柯皱眉:“如果你还有意识在,就放手。”
“哈……”仆人缓缓卸力,深深弯曲颤抖的脊背,放大的十字瞳猩红嗜血,“到底……有没有办法……”
南柯摘下她大衣肩头的冰晶军徽:“我不会让你后悔相信我。”
朽龙之骨。
饲人血肉。
再订立契约。
何其阴毒——甚至仆人顶着反噬杀死了和这双龙爪契约的主人,前任仆人后,依然不得解脱。
但那个契约,在南柯擅长的领域。
南柯将军徽锐利的边角抵在指腹,略一犹豫,手指下滑,还是落到腕部。
金属刺破皮肉,鲜血落地生花。
黑气从仆人体内疯狂窜出,在狭小空间中逃脱不能,凝成比黑夜更深、沼泽更浓的一团。
南柯屏住呼吸,将手腕抬高到仆人的手臂上方。
“啊……!”
鲜血直接落上漆黑的手臂,受刺激的隆起血管加速搏动,仆人瞳色更赤,仿佛燃烧一般,充斥浓烈的破坏欲和食欲。
南柯流血的手被仆人失控一把擒住。
“放手!”南柯呵斥。
根本听不进她的话,继擒拿之后的下一个动作,是仆人一口咬了上来。
尖锐犬齿轻易刺入柔软的腕部,南柯被撞得后退两步,反拧的手臂又痛又麻,不禁嘶一声倒吸凉气。
她这算是把自己送入虎口了吗?
仆人正在货真价实喝她的血。
不。只是一双龙的爪子罢了。
南柯告诉自己。
当年在踏鞴砂,凝练出整个蛇之魔神魂魄的祟神都没能将她击败。
她又有什么好怕?
南柯长出一口气,恢复冷静,忍着疼把身体的重量全部放在身后的车门上。
列车碾过铁轨上的细卵石,整条车厢哗啦啦地震起又落下。
吮吸吞咽声中。
窗外的雪更大了,鹅毛一般,将通往雪国的列车密密拥抱。
二十分钟后。
守在门外的愚人众们只听一声震声强撞,仿佛列车从极近处被猛兽袭击,连金属的车墙与玻璃一同震碎。
“仆人大人!”
护主心切的军官立刻拉开身后车门。
入眼风雪狂卷,军官反射性遮起眼睛,再看向前方时,列车果然被破坏,裹着执行官大衣的女人独自靠在尚且完好的一侧,正望向列车豁口的外部。
“大人……!”
军官上前,却骇然看清,对方黑发黑眸,并不是仆人。
北风带雪拍在脸上,冷如刀割,南柯将手腕藏在大衣下,侧头对他提起声音:“麻烦你们尽快抢修,不然后面的车厢有可能会断掉。”
话落,她穿过愚人众们中间就要离开。
“站住!执行官大人她……”
军官抬起铳枪指向南柯,话未脱口。
窗外银白的雪原上,突然火山爆发般绽开一团巨大的赤色。
火光照彻雪夜,热浪卷上列车,再大的风雪也瞬息消融。
南柯脚步不停,风元素在一片乱流中汇于她的手腕,凝作治愈的蒲公英,将伤势恢复如初。
她已经为仆人解除了旧的契约。
想要保有力量,自然要建立新的秩序。
远方烈焰与嘶吼的冰息龙影中。
新的驯服者正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