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然可以这么做,”散兵随手扯下那件大衣,口气轻佻,“最好加上博士的脑袋当诚意,那样我会更心动。”
散兵话落,南柯的肩膀已经被他用厚实的大衣毛领牢牢裹住。
“国崩?”南柯垂眸,看他轻声按拢衣领下的纽扣。
虽说初春料峭。
但这可是至冬地位的象征。
不太好吧?
散兵抬头,欣赏一秒她陷在绒绒毛领里乖巧到发懵的脸,挑唇:“出去转转。”
南柯被散兵裹在执行官大衣里,拉了出去。
受着沿途愚人众们惊异的注目礼,南柯回过味来,低声贴近散兵:“要是让某些执行官看见,估计会心梗。”
“如果能气死一两个,”散兵昂首阔步,愉悦敛目,“我们这趟也算物超所值。”
来到甲板上,正打点着壁炉之家成员的仆人瞧见他们,果然神色微变。
那种目光,要多异样有多异样,要多不喜有多不喜。
没有哪个执行官是不怀揣着对权力的渴望、以及舍身忘我的觉悟,才千辛万苦爬上这个位置。
这是对执行官权力的挑衅。
但仆人很快就把不喜压了下去。
“起先我还担心尺寸不合,”挥挥手让人解散,仆人噙笑来到他们面前,“看来是我多想了。很适合南柯小姐。”
南柯:?
仆人是不是……在暗指散兵身高?
海风微寒,南柯兀自望向远海层叠起伏的白浪,听见散兵皮笑肉不笑地回:“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前六席执行官里,你是唯一一个短生种,再不抓紧立功,恐怕就穿不了几天这身了。”
短命鬼。
“感谢你的关心,散兵,”仆人涵养良好,“升格长生种固然令人心动,但我登上这个位置,是为了保护壁炉之家的大家庭,已经心满意足……”
南柯听他们夹枪带棒互戳痛脚,略感疲惫。
执行官之间交流都这么讲究语言艺术吗?
听得她快开始原谅散兵以前那张嘴了。
散兵和仆人一路呛声到船只到港。
荆夫港的繁华程度和奥摩斯港相近,整座城市坐落浅海中,线形排布的建筑群密集而低矮,网罗在无数水巷水道之间。
高大的战船也因此换成露天小船,由本地的愚人众接应,一艘艘穿入城中四通八达的水系。
仆人派人购置了些当地的甜品,顺手递给南柯一袋:“军令在身,请恕我们不方便停留观光。这是孩子们总是吵着想吃的甜点,南柯小姐如不介意,也请尝尝。”
何其周到得体。
南柯坐在轻轻摇晃的小舟船头,说了声谢谢,接过巴掌大小的一袋。
里面是某种金黄色的夹心饼干,散发着黄油和牛奶香气。
咬起来也很像,脆脆的,但饼干中间的糖馅味道有些陌生,像薄荷,又像海苔。
格外甜。
南柯便打消了递给身后散兵的念头。
仆人观察着南柯吃饼干的动作。
饼干袋放在膝头,两指夹着方形饼干的一角,另一只手平抬掌心,很自然地托在下颌尖的下方,细嚼慢咽。
吃相过于有教养。
让仆人联想到某些循规蹈矩的深闺大小姐。
但两人在枫丹品水会上的第一次见面,这个看似纯良的女人,却又切切实实阻挠了仆人的计划。
“南柯小姐就不担心,我在饼干里加了料?”仆人故意问。
南柯吃完饼干,头也不抬从袖子里摸出一条小手帕,反问:“比如?”
“蛊惑人心的魔药……之类的。”仆人看她细致擦拭手指和唇角,慢悠悠道,“毕竟我是凡人之躯,不擅争强斗胜,只好从人心下手了。”
南柯叠着手帕的手一顿。
阳光随着船头的水波向两侧潋滟漾开,再往前,是由一片早开的紫藤花廊笼罩的水巷。
说起玩弄人心。
南柯望向那片逐渐接近的鲜嫩淡紫,若有深意道:“阿雷奇诺小姐,似乎很喜欢戴长手套呢。”
仆人安静片刻,夸赞:“你很会观察。”
“总不能枉费您特地和我们成为邻居的好意。”南柯淡笑。
在船上,因为互相就住在隔壁,南柯和散兵出门时,总是会猝不及防和仆人碰面。
从枫丹到现在,南柯就没看见仆人取下过她那双黑色的长手套。
从指尖到手臂,每一寸可能露出的皮肤都包裹得严严实实——散兵也习惯戴类似的手甲,但那是用来遮盖关节。
仆人,该不会也是为了遮挡手上的什么痕迹?
南柯随便一猜而已,没有追问下去。
仆人也不再主动挑起话题试探她。
一路还算和谐地抵达荆夫港的列车站台,规整的铁道穿过远方的雪原蜿蜒而至,连扑面而来的风都跟着冷了几个度。
一行人在月台就地休整,大概半个钟之后,黄铜色的列车如一条长蛇,冒着热烈的蒸汽轰鸣而至。
车站也有不少其他乘客,身着各国服饰,拖家带口的、行色匆匆的,同样期待着这趟列车。
作为至冬的贵客,南柯和散兵被带到愚人众的专用车厢,和普通乘客们分开。
仆人暂时离开去打点其他事情了。
南柯坐在靠窗的位置,抹开玻璃上的水汽,看外面随着列车启动,缓缓开始移动的风景,忽然听身边出声:
“你知道仆人的秘密?”
南柯回头:“什么秘密?”
散兵看着她一脸真诚的疑问,眉尖动了动,没忍住发出一声笑。
他勾过她肩膀,附耳低声道:“阿蕾奇诺是杀了一代仆人上位的,据说她那双手,因为沾染前任执行官的血,被下了诅咒。”
“据说?”南柯问。
“真相只有她自己和愚人众统括官知道,”散兵兴味十足,“我猜,她晋升到第四席也没能成为长生种的原因,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