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归晚以为红疹是左贤王等人下的手,在府里痛骂这群人。
奴仆们怕传染不敢近身,秦归晚不曾嫌弃分毫,每日贴身伺候他,想尽办法给他治病。
他时常半夜醒来,见秦归晚累的趴在塌边小憩,衣裳如宽大的袍子一样空荡荡挂在身上。
因照顾他的腿伤而消瘦的身体,才养好一点,又因为照顾他,再次骨瘦如柴。
他有些心疼。
心疼后又硬下心继续。
只有秦归晚每日呕心沥血照顾他,外人才会相信,他是真的病重。
大汗的病终于有了气色,传闻再过些日子便能彻底清醒痊愈。
他大喜,只要拖到大汗痊愈,他便能安全无虞了。
可九王子远比左贤王要狠辣多疑,忽然派羌医来诊脉。
羌医并未诊断出什么,只说过几日配了药为他送来。
他这才惊觉,自己难逃一死。
这是千载难得的机会,不管他是否病重,九王子都会在老大汗恢复前除掉他。
沉思许久,他绝望发现,四面楚歌之下,唯一能救他的人,只有秦归晚。
九王子当初想收了秦归晚,并非对秦归晚有多大兴趣,是因为秦归晚是他沈晏之的妻子。
九王子纯粹想拿走他身边的一切。
因秦归晚一口拒绝,才让九王子产生了兴趣。
九王子爱熬鹰,爱训烈马,爱训犬。
没得到驯服的东西之前,不会轻易杀死。
秦归晚便是那个没驯服得到的猎物。
只有秦归晚的命和他绑在一起,九王子才会放过他。
他纠结一夜,做出了一个自私至极的决定。
他握着秦归晚的手,句句诚恳说:“归晚,我可能活不到大汗痊愈那日了。”
“九王子绝不会轻易放了我。若我难逃一劫,待我死后,将我尸身焚烧,托人将骨殖送到大楚沈家。”
“此生,能和你做夫妻,是我三生有幸。”
“我尚未碰过你,我死后,你再寻一个对你好的夫君。我泉下有知,定会保佑你和他一生恩爱圆满。”
“答应我,你这一生,要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若有来世,你还愿意嫁给我,我再娶你为妻。”
他说了很多情意绵绵之话,又许诺来生娶她为妻,好好待她。
秦归晚扑到他身上泣不成声。
“夫君,我不许你死,也不许你再说这些话。”
“你活着,我是你的妻,你死了,我便到黄泉路上找你……我不要再嫁给其他男人。”
那一夜,夫妻二人相拥落泪。
第三日,九王子果断带人端着药来了。
当时,他躺在床榻上装作昏睡,清楚听到秦归晚挡在他床前和九王子对峙。
以及她喝下药后,强忍痛苦,掷地有声,一字一句说:“你送一次药,我就替夫君试一次。”
“若我夫君死了,我绝不独活。”
紧接着,呕血的声音阵阵传来,雨刀一样铺天盖地扎在他身上,割的他血肉模糊。
那一瞬,他几乎痛到窒息。
九王子果然不愿秦归晚轻易死去,扔了半颗药给她。
他们都活了下来,可秦归晚所中之毒再也无解。
她从未因此抱怨或者怨恨,而是庆幸用半条命救了他一命。
当眼疾第一次发作时,她忐忑不安地问:“夫君,你以后会嫌弃我吗?”
他狠狠将她拥在怀中,两行清泪无声而下。
“不会,永远不会。”
他没嫌弃她,却在后来,再次伤害了她。
道歉之话说了太多,悔恨之话软绵无力,当初的事实残酷到无法直视。
读书时,他对夫子提问对答如流;殿试时,他在天子面前口若悬河。
唯独面对秦归晚的发问,他哑口无言。
秦归晚也没指望能得到答案,索性翻身不再看他。
孤影长夜,窗外冷风呜咽,似哭似啼。
沈晏之于榻前枯坐一夜。
直到雄鸡破晓,晨光渐开,这才无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