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父亲白伟志的催促下,白斌又去市里的车站往外送米小白。
蹲守了一整天,和昨天一样,没人肯抱走米小白。
白斌抱起米小白正要回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说:“不想要就别往下生,生下了就要负责任,畜生也能通人性,何况是人呢?”
白斌一惊,回头一看,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保洁阿姨,她正拿着拖布拖着地。
显然,白斌一连两天的行为,来去匆匆的旅客虽然没看见,但在车站上班的保洁阿姨全看在了眼里。
白斌一阵羞愧,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她人小什么都不懂,其实她什么都懂,只是不会说话而已,你不管是善待她,还是虐待她,都刻在了她的骨头里,手术刀也刮不出去。”
白斌更加无地自容了,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米小白,她的嘴一张一张的,仿佛带着点笑意。
“是姑娘吧?”保洁阿姨停止了拖地,拄着拖布看着白斌。
白斌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没看也知道,这年头,满世界不知道飘着多少孤魂野鬼,都是人造的孽啊!”
保洁阿姨絮絮叨叨地说,语速很慢,语调轻柔,却充满了智慧。
“你说女人到底是值钱还是不值钱呢?她们来到这个世界上,被父母嫌弃,等到嫁人时,又成了抢手货,明码标价往出卖,彩礼多少,聘礼多少,要这要那,恨不得像猪肉一样论斤卖。
“生下男娃就是立下了根,可是没有女人怎么传后?谁不是女人生的?哪个男人不爱女人?
“农村羊下了羔,蛋孵出鸡,赶快撩起尾巴看看是公是母,母的就高兴,能繁殖;公的就丧气,只能杀了吃肉,这世道,女人怎么连只母羊母鸡都不如呢?
“年轻人,人在做,天在看,天不看,地还在看呢,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你把这么小的孩子往地下一丢,一躺一整天,没病也冰出病来了。
“就算她被人捡走,你就心安理得了?你知道她是被什么人捡走了?捡走她干什么?那家人家有没有虐待她?是把她当成亲生闺女来待,还是当成佣人来使唤?
“是灰比土热,猪肉贴不在羊身上,娘老子还是亲生的亲。你与其把她丢给别人家,还不如直接扔到野外呢,是狼叼还是狗吃,好歹来个痛快。
“做了坏事,就不要假充好人;想当好人,就不要做坏事。世界上没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事。
“孩子历经百难千劫,来到世上和你相见,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你连这个福分都不当回事,你还想好好地活人,能吗?”
保洁阿姨的话,可谓字字诛心,仿佛每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密密麻麻地扎透了白斌的五脏六腑,割断了他的神经血管,令他颤抖不已。
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和遭遇,看着怀里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外甥女,白斌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魔。
他没为自己辩解,向保洁阿姨深深地鞠了一躬,就匆匆地离开了候车大厅。
白斌回到家,白伟志又把他痛骂了一顿,他耐心地听着。
等父亲骂完,白斌说:“孩子不扔了。”
“什么?”白伟志一愣,“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是不扔了。”
“你,你,你……”白伟志指着白斌,气得说不出话来。
白文也是一惊,疑惑地望着白斌,灰暗的眼睛里闪出一抹亮光。
白斌把孩子往姐姐怀里一丢,“给她喂奶吧。”然后就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