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拿起钱,接着刚才继续数。
孙金平笑着说:“白叔,瞧你这话说的,你儿子现在有本事了,帮助你还账还不好?”
“你还不完的,利滚利,永远没完没了,我忽然发现了,高利贷就是个坑,”白伟志似乎有所顿悟地说,“坑里看上去有闪闪发光的金银财宝,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其实什么都没有,那就是火炕,是泥炕,是血坑,是粪坑,跳进去就永远出不来!”
白斌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着父亲。
白伟志继续说:
“一直以来,我以为我赚了,其实我赔了,无论是给我放钱的人,还是借我钱的人,统统都赔了,我们都被钱耍了。
“这事只要开始就没有结束,开弓没有回头箭,结束得越迟,跌得越深,死得越惨,谁也别指望全身而退,前方是死路,但还可以垂死挣扎一下,后头是绝路,一停下就必死无疑。
“我遭遇了车祸,账本烧了,借据烧了,我赔了,可赔得还不多,还没把命搭进去,就算我没遭遇车祸,就算那些账本和借据都还在,我同样会赔,而且赔得更多。
“我费了半条命,从那条死路上退了出来,你明白吗?”
白斌听得似是而非,但还是点点头说:“明白了。”
“白叔说话好深奥啊!”孙金平讨好地说,“感觉像听天书。”
白伟志长长地出一口气:“没走过这条路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孙金平写字很慢,尽管只是誊抄,中间不用因思考而停顿,尽管白斌的字很好辨认,但他还是誊抄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完工。
他放下笔,甩着酸麻的胳膊。
白斌过去检查了一遍,字迹虽乱,但还是容易认清,便让孙金平在下面签了字。
又拿出红印泥,让孙金平在一些关键部位,比如日期时间,人名,身份证号码,涂改过的地方按了手印。
“钱给你!”白斌将数好的钱交到孙金平手中,“我欠你的清了,你欠我的还没清。”
孙金平一怔:“啥意思?”
“配合我申请见义勇为奖啊!”
“噢噢,”孙金平爽快地答应了,“这没问题,只要不让镇上的人知道,我全力配合,随叫随到,钱不是好挣的,这我知道。”
“好,但愿你守信用。”
孙金平拿到钱,心满意足地走了。
已是凌晨,白斌却毫无睡意,拉灭灯,靠墙坐在炕棱上,双手捧着周密那件T恤,感觉和他相距如此之近,触手可及;瞬息又觉得相距如此之远,分开在两个时空,永远不会相交。
睡在炕上的继母,呼噜打得惊天动地,护理床上的父亲也睡着了,星光从窗户投进来,屋子里的事物影影绰绰,只有这件白色T恤却异样鲜明,周密的音容笑貌,也在白斌的脑海中鲜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