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白斌终于把话说完整了,“因为什么呀?”
“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影苦涩地一笑,“年底有个稿子,因为没有素材,我编了条新闻。这在行业内根本不算个事,版面差几百字,编个正能量的故事能有什么?总比给那些当官的歌功颂德要高尚得多。但这事深究起来,就是大事,记者的第一要求就是不能弄虚作假,所以辞退我,理所应当。”
白斌不了解记者的职业要求,但直觉报社对她的处罚过于重了。
他以前读报,偶尔在一些犄角旮旯里看到过一些小通讯,故事很精巧,但一看就是虚构的,只是冠以时间地点人物和记者名字,使故事看起来是很真,他觉得这无伤大雅,至少让人读完能有所感悟。
忽然想起一事:“你在《知心》上发表了关于周哥的那篇报道,引起了轰动,给报社带了那么大的荣誉,报社怎么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辞退你呢?”
苏影和安于心相视苦笑。
安于心说:“我一直提醒她,别乱刨,凡事适可而止,她总是不听,就是这篇报道,她把自己的根刨了出来,她一直不清楚自己的根在哪里。”
白斌听得似是而非,只明确了一个意思:苏影之所以被辞退,那则编造的小通讯只是个幌子而已,关于周哥的那篇真实报道才是真正原因。
“是啊,”苏影夹了一筷子菜,却迟迟不往嘴里送,就那么举在空中,“当初那篇报道登上杂志时,我还沾沾自喜了好一阵子,同事们还说我会被提拔。
“我错了,大错特错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我以为,正义就应该取得胜利,我以为啪啪打脸,大快人心,可忘记了我打了谁的脸。
“有些人的脸,那就是老虎的屁股,别说打,摸都摸不得。
“所以啊,组织不清理我清理谁?我背叛了组织,泄露了组织最大的秘密,哈哈……”
她笑得很无奈。
白斌闭目深思了片刻,终于把问题想通了。
是的,不仅苏影错了,他也错了,个人利益永远无法和集体利益相提并论,尽管这个集体,可能只是某个小团体。
苏影的文章登上了一级期刊,个人获得了荣誉,却令一部分人蒙羞。
而正是这部分人,掌握着她的前途命运,这就是所谓的她的根。
“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你。”白斌抱歉地说。
苏影坐在白斌的对面,把手探过来,拍拍他的肩:“和你没关系,我是按照记者的职业修养来做事的。我的错,就是太看中这个职业修养了,是我的××敏感度不够,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即使这个人不是你,换作别人,我也会这么做的。”
她这么说,让白斌好受了许多,他试探着问:“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苏影摇摇头,赌气地说:“不挽回了,这个破职业,我干得够够的,我一点也不难过……”
说到这里,她突然哽住了,眼睛里憋出两团泪水。
“说不难过是假的,”她的声音变了调,“毕竟这是我从少女时期就一直在追寻的梦想,我难过不是因为失去了一份工作,而是因为失去了信仰。追寻了半生的梦想,原来只是一堆奇臭无比的狗屎,你能理解这种心情吗?”
白斌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