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九巍山上布满乳白色的日光。林鸟被钟鸣鼓震惊起,飞出枝桠之外。
青衣的道人在汤泉宫前挥剑,剑尖挑起一张朱砂黄符,他的剑划过宫前的泉水,朱砂黄符立刻燃烧成烬。
臣子们为这幕啧啧称奇,皇帝也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瞧着还怪唬人。”朝笙的脸掩于扇后,轻声道。
池暮仍是玄衣,却在今日充当了护卫的职责。他望向那鹤发童颜的道长,他的“仙法”令鎏金龙椅上的皇帝都目不转睛。
“是白磷。”他低声回朝笙,“汤泉宫的泉水都是热的,把白磷涂在剑尖,划过温热的泉水时,白磷就会自燃。”
智慧全点在猜灯谜上的朝笙一脸似懂非懂。
池暮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桃花眼微弯,解释道:“就是火石。”
朝笙这下明白了,她望向那道人,声音带着点嘲弄:“诡术而已。”
确实是诡术,但伴之以似真非真的占卜、神明的暗示,似乎便让人相信它其中蕴含的“法力”。
一张符咒凭空燃烧殆尽,象征着君王召开春猎,已获上天的认可,必将顺利。
青衣的道人动作行云流水,剑花一挽,利落将剑负于身后。恰好有晨风起,他衣袂飘飘,颇有谪仙模样。
“祝符既燃,吉有天鉴。”道人向皇帝长拜,“陛下春猎,当耀武功,满载而归。”
皇帝最是信这道法,连连称好,春猎自此拉开了帷幕。
自有皇帝一马当先,向山中驭马而去,身手骁勇的金吾卫拱卫在他身旁,护送他猎到头一只猎物。
臣工们极尽溢美之辞的赞扬,颂他帝王威仪。
有皇帝身先垂范,余下的人也立志要在春猎中一展身手了。
朝笙对于春猎兴趣不大,然而砚白却跃跃欲试。她与杨氏说了一声,也不管宿文舟什么表情,去换上了骑装。
她本就高挑,利落的绯红骑装在身,原就凛冽的眉眼更添几分英气。
众人纷纷出发,林坚等人不由得驱马前来。
他们仍然有些怵这位行事嚣张的郡主,今日她腰上别着的,就是那日鞭笞过他们的马鞭。
可她生得实在太美,微挑的丹凤眼纵然冷淡,也带着难言的风情。
“郡主也要去春猎吗?”林坚端着面容,明知故问。
他想和这位郡主套点近乎:“女子终究不擅骑射,郡主不若去帐中休息,坚愿替郡主猎一只兔子,如此岂不美哉?”
温顺乖巧的兔子,最讨女郎的欢心。
林坚没好好读过什么书,咬文嚼字时分外别扭,配上他那张平庸的胖脸,实在惹人发笑。
朝笙望向他,他一身薄甲,骑着一匹枣红的马。那马比砚白还要矮上半头,以至于纵然都在马上,也仍是朝笙微微俯视着他。
“若你那日没被我的马鞭吓晕,或许我还会信上一信。”她声音百无聊赖,说出来的话一点情面也无。
陆嘉木按捺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他知道,林坚上前来,只会引得朝笙的嘲讽。
她依然厌恶林坚等人,也连带着同样厌恶他。陆嘉木并不后悔那日欺辱朝笙身后的马奴,只是后悔,做得不大干净罢了。
林坚有些挂不住脸,梗着声音道:“郡主别不信!骑射对于女子实在艰难,您的马再好又如何。”
蠢货。陆嘉木淡淡的想。
但林坚蠢,对他却没什么坏处。
过去很多年,他在这群纨绔们身后做军师,料理了许多他厌恶的人。他激起事端,而后隔岸观火,抽身而去,其余纨绔的长辈还觉得他与他们玩在一起,会时时劝诫这群混球。
若那次朝笙来得晚些,也许她还会对他感恩戴德。他看向朝笙冷淡的神情,不无遗憾的想。
他开口,声音从容:“先前与郡主有些误会。”
这副狐狸面上挂着温尔的笑,又有一身温润的气质粉饰皮囊,说出的话更是有礼有度,“阿坚说话莽了些,实则只是想猎只兔子向郡主赔罪。”
锦衣的郎君骑在高头大马上,玉冠佩钩,确实是洛都女郎们会亲睐的对象。
他三言两语,就扮出翩翩的风度——贬了林坚,把当日的错归给他,却把自己说得豁达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