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国庆长假,高川的中午也格外热闹,有很多外地的游客过来旅游。
开到青山路时,比约定的时间慢了点。
江暮白如约站在站牌下,目光往路口望去。
那辆挂着连号车牌的车又出现,司机停在路边:“就这儿吗?小姐。”
“行了,你回去吧。”
朝笙随意提起书包,从车门那跳了下来。
司机应了声是。
隔着车窗,他看到了一张陌生且俊秀的脸。
并不是霍家或者其他家的人。
乌樟巷,很古旧的,住在那儿的人家也不多。
朝笙跑了过去,秋老虎凶猛,她刚下了车,没一会儿出了点细细的薄汗。
江暮白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皮肤很白,太阳晒久了,脸上手肘都浮出了一层淡淡的红。
“带路。”朝笙拍了下江暮白的肩膀,长发在他面前飞扬。
江暮白看着她坦然明亮的眼睛,感到了一丝压抑着的紧张。
他今天起得很早,家里的卫生一向干净,在他的强迫症下,也并不需要多去整理什么。
可这个家太过空旷、太过乏善可陈。
现在,它要被朝笙看到了,连带着被看到相同的校服下不同于其他人的孤独与清苦。
明明是说让他“带路”,朝笙没几步就跑到了他前面,偶尔回头,问他接下来怎么走。
沿着人行道往下,青峡江的水流声便越发的清晰。
他们停在水泥石板铺作的路口,带着点年代感的小径昭示了这儿与日新月异的高川的不同。
“从这儿下去,就是乌樟巷了。”江暮白说,“路有些陡。”
朝笙俯首看去,长径曲折,两旁灌木丛生,尽头高树掩映,隐约能看到远处青峡江滔滔的江水。
她踏在石板上,问道:“一直走吗?”
“对。”他点点头,而那点紧张依然不安的在心里浮沉,又掩盖在婆娑的树影中。
朝笙一级一级往下走去,视野渐渐开阔。
水泥坪在眼前展开,年岁久远,偶有几道开缝处长出了几棵细瘦的野棉花。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陈旧的高川。
朝笙跑到大樟树下,漏下的树影斑驳,落在她的身上。
她今天穿的是宽松的卫衣,下面一条热裤,踩着双大logo的慢跑鞋。
整个人看起来青春无敌,像是来这旅游的一样。
江暮白被这个想法逗笑了,眼中的情绪也散了些。
他知道他喜欢的人看似顽劣,却心怀坦荡。
不应当紧张。
朝笙对这棵几人才可合抱的樟树很有兴趣。
天樾山苑里有一片移栽过来的银杏林,说是有八十年树龄,开发商费了很大的功夫过审批,也算是天樾山苑当初开盘时的噱头。
银杏参天,秋金春翡,好看是很好看的,却不是樟树这样幽深壮阔的气质。
朝笙干脆直接抱住了这棵古樟,她手臂舒展修长,却还要两个她才能合围住这棵树。
“挺不错。”
朝笙浑然不在意身上蹭到的青苔。
她扫了眼水泥坪边的几栋房子。
“你住哪呢?”
江暮白说:“左边这个。”
朝笙看过去,比之邻居家种满了多肉植物、堆着各种家用品的门口,江暮白的家门口则简洁干净得过分,唯有几片新落的樟树枯叶落在窗台。
“像苦行僧的居所。”朝笙点评,“江暮白,你还真是庙里的菩萨啊。”
“哪里的话。”江暮白失笑。
朝笙不管他,在门前合十:“菩萨保佑我期中考惊艳周楠李四慜霍昀文姗姗李旸以及十班所有的二五仔们……”
“行吧。”江暮白推开门,“门开了,就当是菩萨显灵。”
朝笙很满意小江同学的上道。
室内和外面一样的整洁。
家具一应都是三人的配置,装饰陈旧,餐桌前的三张椅子,两大一小,小的那张还是儿童的尺寸,似乎一切都停留在很多年前。
她看了江暮白一眼。
江暮白说:“这是我十岁那年爸爸买的。”
当时妈妈说不如直接买三个成年人的尺寸,这样阿暮长大了也能一直坐着。
爸爸不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现在用小的尺寸更合适,等长大了,再给阿暮买新的。”
经年不曾与人提及父母,毕竟他独自长大,纵有脆弱,自己消化也远胜过找寄托。
但他甚至是有些渴望让身旁的人看到,他温和沉静的皮囊下、摊开的柔软的血肉。
朝笙走了过去,比了下尺寸:“那你十岁那年个子肯定不太高。”
“是啊。”他垂眼,“那会儿,我个子才到你腰上。”
“还是小孩。”她绕着椅子看,又回头看向他,微微仰起了脸。
他声音很轻:“现在不是了。”
朝笙头一次从江暮白脸上看到难过的神情。
她眨了眨眼,这样的情绪又很快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