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白说:“作业,要不还是去外面写吧。”
樟树下有放着的桌椅,邻里的人夏日在那儿纳凉。
朝笙没什么意见。
江暮白算了下时间,现在将将三点,到了下午,外出工作的邻里们回来,他们都是热心的好人,但好人也会有八卦的心肠。
耽误了半天,两个人终于坐在了桌前。
朝笙的书包昨天回家后就再没打开过。
卷子拿出来,更皱了。
江暮白强迫自己移开眼。
“先写物理?”朝笙逃了一节物理,决定以此赎罪。
“江暮白自然无可无不可。
试卷摊开,朝笙勉强收了心,从第一道题写了起来。
没一会儿就卡了壳,一抬头,江暮白又是倒着在写。
朝笙自尊心受挫:“你也从前面开始写。”
“行。”江暮白从善如流,朝笙轻嗤了声,又低下头去续某道题的思路。
等她写完选择题,江暮白已经结束最后一道填空题了。
朝笙:“……”
突然很生气是怎么回事。
“算了,你还是倒着写吧。”她泄了劲,不再闹江暮白。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样度过。
写完一张试卷,他看着朝笙皱眉对完答案,然后把卷子推到他面前。
从错的第一道开始讲,她撑着脸听,偶尔打断他几次,抬眼看着他。
人是贪心的动物,但他发觉他似乎就这样被填得很满。
最后一道题费了不少工夫,朝笙懂得快,然而思维太跳脱,想东想西,最后就得出一个偏得离谱的答案。
他慢慢给她讲,看着她从不满到恍然,刚刚还据理力争,没一会儿又眉开眼笑承认他确实对了。
江暮白很没有办法。
日暮时候,太阳和晚霞融化成一团,往青峡江中沉去。
“累死我了。吃饭去吗?”
奋斗一下午,好歹一张物理试卷连做带改,勉强弄清楚。
朝笙沿着水泥坪边的护栏往外看去,青峡江旁的晚市像浮在水上的连天灯火。
“去那吧。”她指向晚市,“热闹。”
她就是热闹的性情。
晚市向来是高川的旅游热门地,里头卖的大多是高川本地的小吃,并一些全国各地商业街都有的臭豆腐铁板土豆和奶茶。
“走吧。”江暮白合笔,想了想道,“乌樟巷有条去晚市的小路,沿着江边走就能到。”
朝笙兴致更好了。
书包干脆也不背,反正明天还来。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潮水起伏的岸边。
江岸是混凝土浇筑的长堤,偶尔有三两个钓鱼佬在这样的傍晚仍不愿归家。
朝笙走走停停,真的像出门来玩的人。
晚风落在他们的身后,江暮白看着她的背影。
朝笙忽然回过头,看着他道:“这儿挺不错。”
尽管它陈旧、偏僻、太过安静。
他望向她,以为这是她突然的安慰——
其实不需要。
他不是自苦于人生的人。
朝笙张开手,任晚风穿过她披散开的长发,就如同一个活跃的游客。
但她说:“你推开家里那扇窗时,我也能在山上听到江水奔流。”
他一愣,然后知道她说的“山上”是那座别墅群的最高处。
“我看到一只水鸟从山前飞过,也许它没一会儿就落在了这儿的一块礁石上。”
“所以,真的很有意思啊。”
她是依照快乐的本能去生活的人。
江暮白顿住了脚步。
朝笙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骤然止步,疑惑看向他。
他静默一瞬,忽然问道:“我所见到的,你也会见到吗?”
朝笙想都不想:“当然啊。”
晚上睡在她家山头的鸟,也许早晨就路过水泥坪的大樟树,去和钓鱼佬抢鱼。
“那我所希望的,你也会希望吗?”
融融的落日完全化在了江水里,碎成大片大片绮丽的霞光,他站在她面前,温和的面容被渲染得太过生动。
有人压抑着的心事如潮水起伏,连带着心跳声也为此刻的鲁莽而如雷。
朝笙笑了:“你想知道答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