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厨房把粥送上来。”
门口的佣人闻言,立刻便下去了,阿柳听得周暮觉的话,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太太,你睡了这样久,饿不饿?”
朝笙只是笑,轻轻点了点头。
周暮觉便不再久留,这偌大的卧房里布满细腻柔美的装饰,实实在在地表明这是一位女性的私人领地。
他淡声留下句“照顾好太太”,便推门而去了,竟是一句话也没和朝笙说。
泾渭分明的距离感。
那被阿柳称为“朋友”的白衣男子是名医生,他跟在周暮觉身后,慢声笑道:“不必太忧心。”
朝笙任由疲惫感爬满羸弱的身躯,挥去了脑海中胡乱冲撞的梦境。
她的长睫也被汗水打湿,像黑色的被淋湿的蝶翼,阿柳接过温好的鸡丝小米粥,一勺一勺地喂进朝笙嘴中。
周家的佣人们都喜欢这位太太,她性情娇蛮任性,又不失可爱,除却偶尔情绪不大稳定外,简直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他们并不知,她的性情,一部分是为了讨周鹤亭的欢心而伪装,而不稳定的,才是她最真实的部分。
阿柳看着她一点一点有了精神,眼尾都笑出了弯弯的褶皱。
“能吃东西就好,吃完了,病就好了。”
朝笙摇摇头,懒声道:“阿柳,你把我当小孩子哄呢。”
在这熟悉的忠仆面前,她才露出了几分素日里的做派。
阿柳看着她,病了一遭,脸上原有的孩子气的婴儿肥也没了,眉眼分明,带着股衰微而羸弱的美丽。
“太太,您怎么不是孩子呢?”阿柳说,“您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我看你就像看我的幺女一样。”
她搁下白瓷碗,伸手垫了垫朝笙脑后的鹅绒枕头,好让她坐起来些。
阿柳望着她乌黑湿润的眼睛,低声道:“但您也要想些事情啦。先生他走得急,周家现在又是少爷当家,您能拿到多少遗产,全看他一念之间。”
她把朝笙被冷汗浸湿的卷发拢到耳后,忧愁地絮絮着:“我看这位少爷面冷心热,虽与您关系疏远,但把关系处好了,您以后不会过得不舒坦的……钱这东西,比谁都靠得住。”
朝笙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散漫:“阿柳,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我那个继子,看起来好哄得很。”
阿柳想起朝笙这几日收敛着性情的样子,全然没有平时的任性傲慢。
也许是真有几分丧夫的伤心,反正叫谁看了,都得称赞一句“一往情深”。
她笑道:“可还要再添一碗粥?”
朝笙摇摇头:“吃不下了,且留着肚子晚上吃点别的吧。”
阿柳一叠声地应了下来。
到了晚上的时候,厨房便卯着劲做了许多吃食。
海市是南方的城市,但现今战乱,四面八方的人逃到这儿,又带来了当地的风味,周家的厨子便学了一手好厨艺,南羹北炙,一应拿手。
又想着周家的两位主人还没出孝,虽然素食居多,却也做得色香味俱全。
周暮觉在餐桌上初次见识到周家的佣人们对这位继母的偏爱,毕竟,他在家来去匆匆的日子里,厨房的饭菜都是按父亲的喜好做下去的。
但他早过了在意口腹之欲的状态,周暮觉欣赏了会长桌上花样百出的素菜,觉得如此甚好,不必担忧这位继母之后受老仆欺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