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国念书那会儿,只想着脱掉封建古国的外衣,换上最新的西装。”
“初到法国,看什么都新鲜,觉得新世界可真好。”冯广厦望着这座并不算很大的校园。
在华国,青英大学已算是顶尖的高等学府,学科综合,但和西欧的那些学校,仍没有足够的可比性。
在这个停滞发展多年的国家,似乎什么都刚重新起步,什么都需要人去探索。
“闲话不多说。”冯广厦心里存着事,道,“雁峰的出版社在北平似乎遇到了麻烦,文葭已带着出版社的一部分原稿往南京去了。”
文葭是冯广厦的妻子,协助李雁峰出版社的翻译工作。
“总理都辞职了,北平的时局也稳定不了太久。”
“是这样。”圆框眼镜的后头,冯广厦眼带忧虑。
“他的出版社立在东交民巷旁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东交民巷是列强的使馆区。
周暮觉略略思索,道:“我先前在北平,生意做得尚可。你让他若有麻烦,直接去支行找人协助,不要强撑着。”
这群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青年,四散于广阔的国土,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文葭得了金陵女中的聘书,正好借此机会带着书稿去南京。只是雁峰在北平坚持了那么久,不是说舍便能舍的。”
“我明白。”周暮觉道,“但目光还要再看长远些。”
“学生时代,以为光凭一腔热血便可成事。”冯广厦叹息,“待到回了国,才发现一切都很不容易。”
“慢慢来,总会好的。”周暮觉终于露出笑来。
这一年是民国九年。
轰轰烈烈的民主运动在这片土地上兴起,新的革命思想指导着各种学社的成立,湘土之南,战争已有前兆。繁华如梦的海市,自北平归乡的青年风尘仆仆,继承了赫赫有名的通海银行,辍学了的年轻女子,捧着书再次回到了学堂。
长江两岸,不同派系的军阀为了“帝制”或“共和”对峙,国土南北,由一个青年牵头的新铁路即将要通航。
风云迭起的年代,个人的力量伟大也渺小,却终将随着浩荡的历史洪流,汇作壮阔的海洋。
但这一刻,春风吹过白石红砖的校园,新的时代才写下序章的第一行。
前路如何,谁也无法料到。
冯广厦笑着拍了拍周暮觉的肩膀:“当然当然。”
周暮觉微微颔首,又道:“她还烦请你在学校费心些。”
青年声音一顿,觉得在学校里称她为“太太”有些不合宜。
冯广厦点头,又状若无意道:“你的这位‘长辈’——以前可是学校里出了名的美人。匆匆结了婚,很叫人扼腕叹息。”
他没有提及,林朝笙出名的并非只有美貌,还有风流轻佻的性情,先前念书时,有几个男学生因她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最后闹到教务处。
青年闻言,淡声道:“背后论人,不算君子所为。”
果然,他并不知道。
但人总会变的,冯广厦心想,既然已经做了周家的长辈,以前的事情便也不必再提。
他连连作揖,道:“哎,是我失言。”
两人是认识了五六年的至交,一番玩笑,就此揭过。
朝笙轻敲了下门,而后探出身来:“资料我核对完啦。”
冯广厦问:“字签好了吗?”
她点点头,便见这青年笑道:“那便可以了。”
“今天麻烦冯老师了。”
“不碍事。”冯广厦见这二人打算离去,往前走道,“我送送你们。”
“现在正值阳春三月,校园里风光很不错,挺适合随意走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