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暮觉以眼神询问朝笙,见她亦无勉强之意,这才应下了冯广厦的相送。
冯广厦自然注意到了,不由得暗想,周暮觉与这半道多出的“长辈”关系倒很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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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朝笙便多了一个继续学业的任务,并不用整日闷在家中。
早晨送了周家的两位主人出门,阿柳在家与丫头婆子们闲磕牙。
“现下太太也忙起来了,家里显得空荡荡的。”阿柳喜欢操心,一时间还不太习惯。
一个小丫头说:“太太是去念书了,多好啊。”
阿柳不太理解:“念书不就是为了有个体面的工作嘛,费那力气干什么。”
小丫头也答不上来,从她来周家起,林朝笙就是一位享尽优容的太太。
读完书回来,也依然是作周太太。
小丫头捧着脸思索,觉得阿柳说得有道理,但是如果可以,她也想去读书呢。
可惜她要供哥哥上学。
闲话絮絮,阿柳估摸着时间,快到朝笙和周暮觉回家的时候了,遂催促着丫头婆子们去做事。
于周暮觉而言,自朝笙回学校后,他多了个先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等很久了吗?”
朝笙上了车,看向正合上书页的周暮觉。
“老师拖堂了吗?”青年的声音很温和,并无等待的不悦。
“今天最后一节课,是你那位朋友的政治课。”朝笙说,“他可真健谈,从古希腊的民主选举能谈到了汉朝的推恩令。”
“古希腊的时间跨度可对应到周朝至汉,他若是想说,只怕能说上更久。”
“真是漫长的文明。”她拢了拢裙摆,坐了下来,“不过冯老师说得极有意思。”
“他口才很好,知识涉猎也多。”周暮觉说,“留学时他读的就是政治学。”
“你呢。”朝笙微微俯身看去,青年手中的书本是朴旧的黄色封面,上面印着篆书的《原富》二字。
她今天没把头发盘起来,只绑了一个麻花辫儿,白色的珠花缠在发尾,随着她倾身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这样学生的打扮,比起沉闷哀寂的深色旗袍更合适她——尽管,那是为了,他的父亲。
周暮觉的思绪竟然有一瞬游移。
“我读的经济学。”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微微笑道,“这是严复先生十几年前翻译的。我在国外时读过原着,但读他的译本,启发也很多。”
“这就是所谓的\u0027它山之石,可以攻玉\u0027?”
“严复先生的见解远胜过我许多。”他认真道。
朝笙却露出个笑来:“你能经营好银行,便已经很厉害了。”
其实经营银行与经营国家完全不一样,但听到她的夸赞,那种近乎轻盈的愉悦却完全不作伪。
两个人并排坐着,司机发动了汽车。
引擎声里,周暮觉听得朝笙又道:“少爷,明日不必来接我,我与我同学他们约了一道出去。”
周暮觉微愣,不自觉想起那个傍晚,她仰脸笑着与人说话的模样。
但与从前的朋友继续交游,是他应该乐见的事情。
于是这青年忽略了内心升起的些许失落,温言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