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不能和信春说。她旋着伶仃的小脚,往后院走去——要告诉太太吗?
她叉着腰,心想,太太才是少爷名义上的亲长辈呢。高堂既在,哪里轮得到周寅竺那老不修做公馆的主。
虽然,太太作为“高堂”,年纪比少爷还要小上一岁就是了。
阿柳又有点心虚了起来。
公馆这边暂且不表,周暮觉倒不知道有人已在替他操心起婚姻大事。
月初,他刚令人给四伯公家送了分红,这位在葬礼上跳得很欢的长辈便没再寻过朝笙什么事情。
周家虽是大家族,六十年前却也只是破落寒门,满家族里真正出息的只有周鹤亭的爷爷,他的曾祖父,那是位前清的举人。
其余人等,最好也不过是收佃农租子的小地主。
及至官僚资本发展,洋务兴起,抓住了机会的周举人创办了通海银行,三代以来,励精图治,到了周暮觉手中,已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所以周暮觉愿意按晚辈礼敬着周寅竺,多的,再没有了。
*
银行的日常工作交给了徐城等人,周暮觉下午要去见的,是冯广厦。
冯广厦等来了周暮觉,便连忙把他迎了进去,尔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你可算来了。”冯广厦虚抹了把头顶的冷汗,道,“果然叫你说对了。”
“东交民巷确实不是长久立足之地。里头可是英国人的使馆。”
“他们从殖民地带过来的印度兵逞威风,砸了你替雁峰购置的机器,还烧了好些书!还好文葭去南京时带走了一些书稿。”
“机器没了可以再买,但那些书都是雁峰的心血。”周暮觉拧眉,印书的机器有门路便能买到,不是关键。
雁峰一字一字翻译、誊写的那些书,不能付之一炬。
“别说书,人都被他们扣着了。”冯广厦压着火,他停顿了一会儿,道,“我已去信京平大学的校长,委托他帮我们周旋一番,但还不成。”
“那是英国人的脸面。”冯广厦看向周暮觉。
周暮觉明白他的意思:“我在北平有些故旧。”
昔年,曾祖周举人的同窗,有的一路高中,扎根在了皇城,后辈之间,一直有交流。
通海银行高歌猛进,这样的故交便更加的稳定。
“我今夜便出发去北平。”周暮觉略一思索,便知道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去。
冯广厦也明白这个道理,却不由得道:“但你银行的事……”
周暮觉一笑:“正好,我还要去问问铁路的事情。”
冯广厦这才放下心来。
周暮觉很快和冯广厦敲定了去北平的章程。
冯广厦送他出去,强自按下了心里的不安,遂玩笑般道:“现下也快放学了,要不,先顺便把你家长辈接回去?”
周暮觉静静地望了他一眼。
冯广厦莫名觉得这双桃花眼中带着澄明的凉意,他打了个哆嗦。
四月的海市,还是有些春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