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九年,火车的时速只有四十公里,从海市到北平,需费上整整三天。
因此多修几条铁路显得尤为重要。
周暮觉估算时间,他傍晚出发,到北平时是后日的早晨,路途中他也不打算去驿站旅馆休息,只务求尽快抵达。
英国人并不好相与。李雁峰必然会吃上不小的苦头。
*
新来的司机老何候在学校外头,正好遇上了来接朝笙的阿忠。
阿忠也看到他了,笑着打了招呼:“老何,正赶巧啊。”
老何问道:“太太也是这会儿放学?”
他觉得新鲜,作了太太的人,还在念书。
阿忠点点头:“下午若有课,就是这时候。”
他倒没想到少爷也来了学校,不过阿忠一向不打听主人家的私事。
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专心致志地望着校门。
下课的时间还有一会儿,阿忠先看到的是周暮觉,还有上次那个圆眼镜儿。
周暮觉正想让老何回家时同阿柳交待一声,见阿忠也在,索性直接同他说了。
“您的意思是,要去北平出差,十天后才能回来?”阿忠听得周暮觉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周暮觉点头:“是这样,你等会儿见了太太,同她说一声。”
阿忠忙点头:“放心,少爷,我晓得了。必不会叫太太担心的。”
周暮觉微愣,不动声色地掩去了眼中的神情——她竟然,会担心吗?
冯广厦听得这话,瞅了眼一脸憨厚的阿忠,又瞅了眼八风不动的周暮觉,不由得在心里默默感慨——这对半路家人,关系真真儿不错。
也好。
冯广厦晓得周暮觉亲情缘薄,高堂俱逝,天不假年,而周家余下的那群难缠亲戚自不必说。
现如今家里竟然也有人等他回来了。
那副圆眼镜后面,青年的一双眼睛露出了欣慰的光。
“既如此,我先去了。”周暮觉回身,对冯广厦道。
冯广厦重重地握了下他的手:“惟愿诸事皆顺,你与雁峰能平安归来。”
“自然。”周暮觉眼中带出笑来,“你在海市也别一直紧绷着。”
冯广厦应得极痛快:“先给你们把接风洗尘的席面定下来。”
……
朝笙下了课,便立刻知道了这件事情。
“说是出差。”阿忠在前头说。
朝笙知道周暮觉先前一直在北平管理分行,但走得这样匆忙,很不像他的作风。
她忽然觉得,自己其实算不上很了解周暮觉。
对他的认知起先来自于剧情,然后是日久天长的相处。
他应该有很多面,是她未曾见过的。
车窗外落下海市的街景,这是民国九年的沪上,与她记忆中后来的繁华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