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游望向窗下的兰花。
日日以灵药灌溉,一株寻常的兰花开得格外动人。
青狐察觉到他心绪不佳,毛茸茸的尾巴蹭过他的掌心。
裴若游垂眸,目光落在那碗凉透了的药汤上。
知道先天的体弱药石无医,所以厌倦了日复一日的灵药。
他探手,端起白瓷碗。
褐色的药汤入口,滑过喉管,清晰的苦味涌了上来。
灵气游走于血脉,又很快溢散开来,仿若没有存在过。
明明于修行很有天分,然而这具身体似乎只能容纳很有限的灵力,更多的,尽数留不住。
所以这一生,注定止步于金丹。
白鹤盘旋于结云庐的上空,似是安慰。
鹤是高傲的生灵,却因为他曾以谷雨治愈其受伤的尾羽而亲近于他。
这十数年光阴,以医问道,治病救人无数,为何独独不能救自己?
飞舟不过半日便能到骊城。
而他只能透过窗棂看向天际。
如何甘心。
*
临近元夕,骊城里越发热闹。
死去的人终究是少数,并不会影响大多数人的生活。
一行人沿着长街往城主府中走,沿途所见,皆是喜庆的繁华。
这也是卢远鸿觉得可以隐瞒的原因——凡人碌碌,皆只忙于自己的生活。
忽而前方传来哭嚎声。
“儿啊!我的儿!”
漫天的白色纸钱飞扬,披麻戴孝的人撕心裂肺。
做生意的摊贩探着头看,低声说了声“可怜哦”。
“二位仙长,这户人家是城中富户,他们家中的幼子便是死于妖邪手中。”卢远鸿道。
白幡在北风里瑟瑟,新春的喜乐霎时间烟消云散。
“几时死的,如何死的?”谢玄暮问。
卢远鸿一愣,正欲细想,前方的声音愈加嘈杂了起来。
“是你女儿害死了我儿子!”尖利的斥骂响起,“还想把她带回家?想都别想,她就该替我儿子的牌位守到老死,该去阴曹地府里伺候他万万年年!”
“我好好的女儿,她嫁到你孔家,立刻便死了男人!她做什么要受这样的孽?”
卢远鸿终于组织好了措辞。
“这家人的儿子是七日前死的,成亲那日,身首异处。新娘则是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
谢玄暮放眼看去,白衣的瘦削女子正被人拉扯推搡。
一边是她悲痛欲绝的婆母,一边是她心焦的父母。
“前头,死的也都是新郎?”谢玄暮问。
卢远鸿正要和他们说这事,没料到谢玄暮先猜了出来。
“这正是蹊跷的地方。死的皆是将要成亲的男子。十二月的黄道吉日多,挑日子成亲的人也多。没料到接连五个新郎官都横死,不过,新娘子也去了三个。验尸的仵作……也死了两个。”
骊城很大,城东的白事影响不到城西的喜事。除却死了人的家里,寻常百姓其实并没有把这些事情太当回事。
谢玄暮看着那个垂泪的女子,心中一哂,新郎和仵作或许都死于邪气,但新娘就不一定了。
身侧,白露凛冽的寒意荡开,惊得卢远鸿脊背都弯了下来。
谢玄暮望向朝笙那双琉璃般的眼睛,知道剑痴师妹是动了怒。
“叫人把他们分开,我要问他们点事情。”
谢玄暮语气淡淡,卢远鸿以为他厌烦看这样的闹剧,忙不迭点头,让侍卫赶了过去。
两家人分了开来,那披麻戴孝的女子被自己的父母搂住,终于没站在那黑漆漆的棺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