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笙。”
她回过头来。
“该去拜见母后了。”长晏说。
“好。”她敛起飘散如云的思绪,从廊上站了起来。
碧梧元君一向看重长晏,自也起身,殷殷相送。
*
第二日,两仪学宫的学生到的格外的齐,廊上,海棠底下还挤着许多年少的小仙。
“我父亲知晓上神要来学宫,让我特来旁听。两万年前上古战场上,父亲便很敬仰上神。”
“你父亲武鸣神君,乃帝君麾下最善战的将军,竟然也有敬佩之人?”
“不过,我瞧上神生得很和气,并不像杀戮很重的样子——”
“我父亲不在战场上时,也很和气。”
“我想学上神的星辰术法!”
“若不是太子殿下,想必我们得去钟山才能见到上神。”
宽袖紫袍的太子长晏坐于学堂的正中,耳畔充斥着同侪的议论。
昨日天后耳提面命,要他与这位七万岁的尊神结交,师徒名义,星辰术法,对于他承天帝之位大有裨益。尽管凤燃是一头赤凤而非金龙,焉知他的母族不觊觎帝位?
这些,不消天后说,长晏也懂得。
作为太子的这些年,他未曾行差踏错过一步,九重天交口称赞。
以后,也不会踏错。
一旁,赤金法衣的少年神君撑着脸,脚下踢了踢朝笙的椅子。
“小野种。”凤燃笑嘻嘻的,“听说上古战场上,有大半的天魔都死在了烛阴上神的手中,你还坐在这儿吗?”
“凤燃!”长晏低喝一声。
“本来就是啊。”凤燃不以为意,无论他如何挑衅朝笙,反正,长晏都要端着太子、君子做派的。
学堂里的议论霎时间停了,人们的目光落在前排的少女身上。
有人悄悄地往后面挪,直觉下一秒凤二和朝笙就会打起来。
但少女云水蓝的袖袍微动,清越的声音响起,她微微俯首:“见过上神。”
余下的学生们这才发现烛阴上神不知何时已至,纷纷也跟着站了起来。
凤燃头一次没被朝笙当场报复,颇觉没意思,他还想把昨天被摁进天湖的场子找回来。
然而长晏却暗自放下心来,平日里且不论,但父君很敬重烛阴上神。昨日母后亦叮嘱了朝笙,这是他正式成为烛阴上神的学生的第一天,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凤燃闹出什么事情来。
凤燃的性子已是如此,若朝笙不肯忍这一时,事情就会顷刻变大。
玄衣白发的上神似乎并未听到刚刚那一场恶意的针对,长晏彻底松了口气。
只是那一声“野种”,实在难听。
他看向朝笙,少女神情安静,若是不逞凶斗勇的时候,九重天赫赫有名的小魔女其实有副霁光浮月的好面孔。纵无血缘,于长晏而言,也确确实实是他的至亲,他的妹妹。
待他得承尊位——长晏心想,便让凤燃永远都吐不出那些难听的字眼。
朝笙并不知道长晏的想法,若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因为长晏要顾忌的东西总是很多。
她的目光望向了那道玄衣的身影。
时暮这些年来,其实未曾收过弟子。
前面的几万年在上古战场上,尸山血海的淌,后五千年沉于赤水之底养伤避世,因上古战场封印有变,方才苏醒,之后便被天帝以人情邀来了九重天。
天族很看重长晏,因为这是除却天帝外唯一一尾五爪金龙,理应有更大的造化。
哪怕凤二的出身同样贵不可言。
赤水底下静养的年岁里,时暮那位闲极无聊的好友曾往水底扔自个儿卖不出去的话本子。抱怨如今不流行什么冷酷狂拽的男人了,端方君子,温润如玉才是名品。九重天上有不少女仙都很喜欢的那位太子殿下便是。
宣珩的念叨,七万岁的上神烛阴一句也听不懂,今日却觉得君子绝非九重天交口称赞的太子这般。
不过若和宣珩提及,他必又要滔滔不绝分析大半天了。
司命宫里,奋笔疾书的星君打了个喷嚏。
时暮垂眸,对上了朝笙的眼睛。
赤水里那只挣脱了天命的小蜉蝣,看来在九重天,并不像初见时那般恣意。
既有前缘,此后,看顾一二,也无妨。
此时的他还未曾历经后来那些光阴倒转的岁月,不曾想自己一开始只是怀着一颗所谓的“长辈慈心”, 到最后竟将整个人都搭了进去。
正如天帝也不曾料想到,得到上神烛阴垂青的,竟会是赤水中生出的那只蜉蝣,那注定要被他们要用做筹码的三殿下。
爱意或者算计,真心或者阴谋,总而言之,在此刻,全然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