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坐在吴王渡的帅帐里都有些丧气,本以为这次是快进快出,犁庭扫穴。
却没想到第一战就被当头一棒打的晕头转向。
所有的情况都被吴王渡考虑了一遍,到最后只有两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要么等北苗搭建好炼钢厂和军械司,但那些东西吴王渡再清楚不过,就是日夜不停的手搓设备都要一个月。
再打造几门火炮,再一路运到前线,又要半个月,那时已经是五月了。
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到那时即便打下来又如何,苗地的六月已经酷暑难当。
那时进军无疑是一种折磨,想要再打下黄石城更是痴人说梦。
那大军只能无功而返,留下两三千人驻守一座孤城。
到那时南苗的诡计就得逞了,一旦放弃进攻,就是等着南苗无数的袭扰。
而且到时中州也恢复了元气,水师若是再度南下。
另一种办法就是强攻。
“东面的情况怎么样?”
“东面现在拉的战线不长,只有零星骚扰,正在安抚民心,他们也询问是否要迁走百姓。”
吴王渡摇了摇头。
“决不能迁走百姓,此战最首要的就是民心,就是攻心之计。”
“瓦家名声如何?”
茴香的脸色有些难看。
“瓦家名声堪称上佳,简单来说,和白氏夫人不相上下。”
“更何况他们的老寨主就是死在先皇白氏手里,如果我是南苗人的话。”
“瓦家才是所谓的王师。”
吴王渡还幻想着如果这个瓦家名声不好,还可以让东面的百姓劝降。
这条路也被封死了,南苗真是机关算尽啊找了这种人坐镇南苗第一关。
怕是当年禁军没有继续南下,也和这个瓦家有关。
“瓦家现在当家的是谁?家里还有谁,反间计可行吗?”
“瓦家现在当家的是老寨主的长女,老寨主有两子一女,长子十几年前就死在了白帝城下。”
“白帝城下?十几年前?”吴王渡疑惑不已。
“说起来他们还和我们白家有渊源,当年为了反抗四六征税,千里而来和我们一起起义。”
“白帝的二叔,和这个瓦家的长子一同战死。”
“瓦家次子和老寨主一起死于先皇亲率的百骑突袭。”
“这么说来,背信弃义的是我们啊。”吴王渡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现在当家的是老寨主晚年得女,宠爱万分,三十岁上下,反间计不太可能。”
“也没什么人可以策反,他们现在,万众一心。”
“南苗不会都是这种人吧?”吴王渡问出了最害怕的问题。
“啊,那倒不会。”花椒拿出了留在北苗这些年调查的结果。
“南苗口碑还不错而且手里兵多将广的几乎仅此一家。”
“不是所有的寨主都能把囤积的粮食分给灾民,尤其是黄石城的阮城主,说是恶贯满盈也不为过。”
“他手底下在铜矿里的劳工过得和奴隶一般,欺男霸女这种事也没少干。”
“还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借此大动干戈,把别的寨子夷为平地,男的发配为奴,女的。”
“所以我们才一致同意冒着孤军深入的危险先打黄石城。”
吴王渡倒是知道先打黄石城的好处,但是在几乎没有大型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攻取一座坚城。
还是屯兵最少三万的坚城,那样的伤亡吴王渡承受不起。
“我去和她谈一谈吧。”
吴王渡一句话把柳权吓得不轻。
“你疯了?你和她谈?你只要敢进入守城弩的射程立马就会被射成刺猬。”
“他们有多想杀了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不同意!你敢去,我就敢绑了你!”
茴香和花椒沉默不已,但也默默的站到了柳权这边。
他们虽然不知道吴王渡想干什么,但是他们知道瓦家寨主想干什么。
“茴香,若是我不幸被擒或者被杀,你们也不需要为我报仇。”
“绕开瓦家土堡,传信白帝城,让腾出手的五溪卫,吴王近卫军全部南下。”
“白帝城留下个白帝卫即可,现在中州不可能腾的出手。”
“告诉白帝,不要为我亲征南苗,让她先处理国内事务,那些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工业化受阻,照旧写信送来瓦家土堡。”
“不要包围瓦家土堡,去东面收拾掉瓦家势力里那些蛀虫,依旧放权给他们。”
“把瓦家当成个国中之国即可,无非就是粮道绕点远路罢了。”
“国内那些厂子造出的东西第一时间给瓦家土堡送来些样品。”
“放心,他们不舍得杀我,最多把我关起来而已。”
柳权也许是第一次“以下犯上”,走到吴王渡身后,用草原上的摔跤把吴王渡摔得七荤八素。
“来人!绑了!”
几个可汗亲卫虽然有所疑虑却还是第一时间把吴王渡绑了起来。
茴香和花椒也缄口不言,这种事太过天方夜谭。
一个小小的瓦家土堡,哪怕会死上十万北苗大好男儿,也没人会让吴王渡去冒险。
因为他们无比清楚吴王渡正在操盘的工业化是多么伟大的一件事。
“柳权,你敢以下犯上?!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去试试,就要死上多少人!”
“死上再多人我也不在乎,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区区一个土堡而已。”
“我上万草原男儿难道拿他不下?!”
“克烈听令!随我攻城!”
吴王渡没有再挣扎,只能静静的被绑住双手双脚坐在桌案前。
柳权激昂的声音响彻云霄,帐外的草原男儿也被感染,震耳欲聋的声音似乎要掀翻军帐。
北苗士卒愤怒的咆哮也应声而来,因为白氏的头颅就在城楼上。
军帐内,欣儿低着头喂给吴王渡酒水,看着吴王渡痛苦的闭紧双眼。
帐外,克烈骑兵以轻骑兵之姿对着守城器械足备的城墙发起了冲击。
箭矢呼啸,枪声如雷,白帝近卫军扛起云梯,推着临时打造的沉重冲车发起了死亡冲锋。
冲到城下并不难,但是借着坡度滚落而下的滚木礌石能让一片军士非死即伤。
一锅锅烧开的热水,金汁凌空而降。泼洒的热油掀起一阵阵火海。
守城弩每次都能洞穿两三人,简陋的人力投石机平日只能投掷百步,此刻却能把成片的北苗军士砸到头破血流。
身穿山文甲的白帝近卫军身上往往被弓箭扎成了刺猬。
在换了一批又一批人后,冲车终于撞塌了这座覆铁城门。
但门洞里是一架塞门刀车,满是刀片的推车上挂满了尸体。
随之便是猛火油一罐罐被扔下,持续的大火彻底封堵了城门。
云梯被砸断了一架又一架,攻城的士卒死了一批又一批。
尸体越摞越高,鲜血如小溪般流淌,染红了土堡旁的溪流。
用十几人生命才送到城根下的震天雷终于炸响。
土石崩碎,硝烟弥漫,但城墙却厚的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在死了一千多人还没人爬上城墙后,云梯终于失去了作用。
因为堆积的尸体已经和城墙一般高。
伤亡过半的白帝近卫军撤了下来,天府前卫顶上。
震天雷系满腰间的士卒,用自杀的方式冲上城墙。
轰响声彻底连天。
可即将破城的喜悦还没持续多久,军士们就看到了稍远的城墙上矗立着十几辆推车。
数月前,可汗亲卫亲眼见过菌人用这种神奇的机扩连续发出强劲的弩矢。
此刻被放大了的连弩真正展现了威力,每次扳动机扩,便会有一支弩矢洞穿自杀式进攻的北苗士卒。
区区十几辆推车,加上地面上百十个拿着中州劲弩的弩手就压制了城墙。
山文甲就算再坚实,也不可能抵挡三十米射来的弩矢。
而且站上城墙的士卒发现瓦家土堡不是一座。
是整整三座,三座土堡一线排开,付出巨大伤亡才攻下的土堡竟然只是个类似瓮城的存在。
城门的大火终于散去,城墙上的士卒举着根本抵挡不了连弩的盾牌,用生命前仆后继封堵连弩。
三十个克烈骑兵从城门一拥而入,杀向那百十个弩手。
疾如风的克烈骑兵没有被弩手绊住脚,而是直奔城门洞开的第二座土堡。
但仿佛对方早有预料,十几个沉重的拒马把来不及停下的克烈骑兵扎的血肉模糊。
城墙上的连弩在死伤了百十人后也终于被拿下。
但第一座土堡被攻下的瓦家没有丝毫慌乱,大量的铁蒺藜被撒在通往第二座土堡的路上。
不紧不慢关上的城门仿佛在嘲笑死伤惨重的这群莽夫。
杀敌四百,阵亡三千,伤者近万。
入夜之后,伤兵的哀嚎连绵不绝。
上天似乎也被感动,下起了连绵的夜雨。
即便都是苗人,即便是同室操戈,即便死的都是别人的丈夫,儿子。
那到底是死南苗人还是北苗人,亦或是远道而来的克烈人呢?
柳权用巨大的伤亡向吴王渡问出了这个问题。
“撤军!”
三月二十日,北苗攻进南苗短短五日就全线撤退。
但谁也没料到,一场灾难葬送了几乎一代人。
短短三日之后,吴王渡带着可汗亲卫来到了最近的一处铅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