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想进步。

但是师妹进步的心格外强烈，她已经逐渐迷恋上，这不属于自己的强大序列。

如果神不想着进步，那么作为祂最初的信徒之一，自己必须肩负起传颂福音的使命。

橘桜雪的方法简单、粗暴，她选择直接调用高天原的「月读命」，照抄「伊奘诺尊」、「伊奘冉尊」：刃菊的传颂方式。

将师兄的话经过“小小润色”后，翻译成古罗慕路斯语的“神谕”，清晰无误地传达给每一位感受到神只恩典的幸存战士。

正在欢庆劫后余生的将士，听到这声空灵、神圣的福音后，一个个迷茫地转过头，相互看着彼此，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

高文听完一阵沉默，狄娜也不说话。

两人不知该如何解决眼前僵局，每个文明都有自己独特的信仰。就算能做到将后背交给生死与共的战友，也未必可以在星空下畅谈文明。

可现在，他们隐隐预感到，时代要变了。站在东方地平线前的男人，不是招摇撞骗的神棍，对方是一尊真正的神明。

并且很有可能是，尚在襁褓中的幼神。

城邦需要祂的庇护，祂同样也需要城邦的信仰。但文明信仰的构建，哪里是如此轻易的事，几句话、一番事就能组建？

成熟战士的思想钢印难以撼动。

狄娜张开嘴想说点什么，高文却拦住他，这个脑子灵活的家伙刚刚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可以做到城邦信仰的平滑过渡。

“伪装”！

神死了，祂们一定是死了！否则又怎会放任星空外的劣神，窥视这片富饶的乐土。死人不会再开口，同样陨神也无法再开口。

假设，从今天起，这位东方来的少年幼神，就是「宙斯」（Ζε??），就是「佑庇特」（Iuppiter），就是「雅赫维」（JHWH）。

他可以不显露真身，就像“神不可直视”、“神无可名状”。

高文起身。

狄娜一把拉住他，与务实主义的高文不同，她是坚定的宗教战士。已经看出同伴内心想法的她，绝对不允许如此荒唐的悖事。

“赞美黎明！”

女人拉住一位骑士，却没有防住另一位年轻战士，一位火焰序列蓝血，一位对太阳有着无限崇拜的狂热皈依者。

年轻的灵魂需要更加真实、可见的信仰。

福珀起身，带头拜向东方。

狄娜吓了一跳，慌张地爬向弟弟，但周围有不少战争幸存者做出相同的选择，他们大多都是年轻的战士，从心底不认可虚无缥缈的旧神。

“赞美黎明！”

年轻人一个个面朝东方。

粉白的樱花适时地飘洒在他们的肩头，象征黎明回应期许。

狄娜回过头，那些年长的战士们，尤其是年岁过百的蓝血A+们，眼中已经流露出不满的愤怒，他们不敢直视神明，但可以将怒火洒向年轻人。

高文见状在心中默默叹口气，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

橘桜雪开口，还需继续传播黎明的福音，苏牧却已经反应过来。虽然听不懂古罗慕路斯语，但人类的情绪是共通的，他在心里已经大致猜出。

“我来吧。”

苏牧从东方走出，黎明的晨曦在他背后升起，沉沦的太阳再度照亮大地。年长的蓝血A+一个个目光触动，仰望黎明如见故知。

“起来。”

黎明的金色暖阳下，“神”主动走下神坛，走到人群之中，伸手扶起跪在最前方的福珀。

“不许跪。”

他说：“都不许跪！”

转头看向师妹。

橘桜雪心中是抗拒的，她希望师兄变得更强，最好替代旧神登基新神，这样自己就是第一批使徒，第一批功臣。

渴望力量的樱花女孩，绝不止步高天原，更不会满足于弹丸小国的「月读命」。

她要为师兄征战四方，帮助他成为独一明神。

可——

师兄还是那个师兄，他完全没有成神的渴望，总是展露出过多的仁慈。

“唉——”

橘桜雪叹口气，最终还是帮助师兄，将他的话原原本本转译成古罗慕路斯语。

诧异的目光交汇在同一点，城邦的子民无力理解，什么叫“不许跪”？跪拜自然，跪拜君父，跪拜神明，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跪着的不理解，站着的同样不理解，甚至福珀年轻的脸上浮现出被抛弃的哀怨，眼神中透着追不上梦的苦痛。

“师兄。”

橘桜雪开口，她想说的是，在经济基础不到位的情况下，思想是难以解放的，千百年封建制度的驯化下，人会成为另一人的奴仆。

就像朝鹤底层的百姓，依旧仰视天上皇如同神明。但幕府三家却不会如此，在当权者看来，天上皇只是比自己更接近高天原。

苏牧抬手，打断她的话。

这样的道理他当然明白，老师曾经教导过自己：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他还教过另外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总有些思想是可以超脱上层建筑的束缚，从旧有的意识形态中剥离。封建权柄的奴仆们，需要的是推力与引导。

“我说——”

璀璨的序列金火燃烧在他的双瞳，神圣的光冕于身后展开，宏大的福音洗涤每一位渴望力量的弃子，苏牧动用第一序列的支配大权。

【5-1：戒律】的权柄托举在乐土之上。

“站起来！”

金色涟漪以苏牧为中心，一圈圈激荡出空间的波纹。苏牧右手一点点抬起，将年轻人被旧日裹缚膝盖抬起。

“旧日的神只以绝对的权柄要你们下跪，而我说，认可我理念的人都可以平等地站起。”

“起来！”

黎明神冕的加持下，苏牧的声音如同真正神只的福音。

超越序列的戒备，直接在每个人的心中响起。第一序列无可违背的力量，将所有位格低于他的年轻人从虔诚的跪拜，托举成平等的站立。

以福珀为首的年轻战士，在见证神迹的狂热中，多出几分他们暂时无法理解的茫然。

以狄娜为首的旧秩序的骑士，同样无法理解眼前神明的作为，这和他们以往听过的神明福音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悖。

只有交友最广、思辨最多的高文若有所思。

苏牧知道旧日的孩子，听不懂新时代的理念，但这并不妨碍他践行自己的准则，有些事先做起来，做得多了，见得多了，慢慢就会领悟。

况且，与绝大多数的力量主义者不同的是，他清楚自己拥有何等伟岸的实力。

凌驾苍生的实力，才是践行理想的最佳护航。没有绝对的力量，理想就是一纸空谈。

“神明——”

福珀直接了当地问：“我不明白您的福音，您不需要信徒的服侍吗？”

橘桜雪同样不明白。

她的不明白不是因为局限于旧日的泥潭，膜拜诸神、长跪不起，而是不理解师兄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难道不是信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