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的信仰,是盲从,是无条件的相信,是对权威的绝对认可。是不容掺杂任何哲思的狂热,哪怕是一粒哲思的沙尘,都会摧毁宗教的信仰。
但她坚持履行翻译的责任。
“福音?”
苏牧并不认可这个沾染上宗教的词汇:“不,我想你们误会了,并不理解何物为神。在我看来,神不是凌驾凡人的秩序,而是苍生渴求的状态。”
“如果神是你们仰赖的支柱,那我便不是神。如果神是你们追求的引导,那我便是神。”
“你的支柱永远只能有一个……”
苏牧伸出手,指尖轻点在福珀的心口与眉间,说:“那就是你们诚挚的内心与清晰的哲思,你们仰望的神只能是你们自己。”
“你们真正渴求的从来都不是霸道的秩序之神。”
他转过头,指向无尽深空:“如果仅仅是仰赖支柱、甘当奴仆,又为何要拼死抵抗你们口中的外神?祂们一样可以赐予人类永恒与奴役。”
高文眼皮狂跳不止,心潮澎湃激荡!
虽然整天将“愿神护你”挂在嘴边,但他其实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有救世的神明,内心实际所求的不过是对希望的寄托。
幻想着黑暗之后一定是黎明!
“我与你一样都渴求美好,心怀黎明,敬仰爱情,憧憬自由。”苏牧伸出手,“不妨上前与我同行,去做自己的主人。”
“为了他日的黎明,去做自己的神只!”
橘桜雪沉默了,转译到最后一句,她低下了头。师兄是在鼓动黎明的信徒,挑战自己的无上权威吗?
还是别有所求呢?
福珀走上前,一点点靠近东方的黎明,看着那枚悬浮高天的【太阳金羽神徽】,内心涌起前所未有的悸动,仿佛一颗嫩芽从土壤中生出。
他不知道嫩芽最终会开出什么花,同样也不知最终会结出什么果,但嫩芽就是嫩芽,在黎明的照耀下,它终究会长大,会开花,会结果。
如果是注定无法结果的嫩芽呢?不,无法结果,也是一种结果。
年轻的战士伸出颤抖的手,去触碰心中的黎明。福珀与苏牧指尖触碰的瞬间,高亢的啼鸣震动四方,天幕积郁的乌云缓缓散开。
东方的天际,漆黑深海的对面,所有人都看到了一轮金色朝阳。
师兄?
橘桜雪立即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苏牧,师妹本能地以为这是他的恩泽。
“看。”
苏牧让开太阳的照耀,说:“黎明的朝阳因你的渴求,重新在这片废土上升起。我可以对序列发誓,祂不是我的恩典。”
高文走出队列,来到朝阳之下,替代橘桜雪翻译着话语。
苏牧略带感激地看着他,说:“祂是你们渴求黎明的映照!”
人类的目光不再聚焦神明,他们跟随神明,抬头仰望起东方的朝阳,将所有信仰寄托于黎明的本心。
他们伸出手,轻点远方。
天地之间,啼鸣之声回荡的更加响亮,橘桜雪心中听得一惊,她瞪大眼睛看到师兄身后的【太阳金羽神徽】变得愈加耀眼。
神徽照耀下的自己,体内流淌的力量,似乎更上一层。
难道我真的……错了?
美好的鲜花洒落在女孩的肩上。
“好了。”
苏牧收起神徽、序列、权柄,颂唱着:“城邦的战士们啊,民众心中的英雄们啊,回家吧,回到民众身边去,去享受迎接你们的鲜花与烈酒。”
“敬不死的今天,敬必死的明天……”
“敬——”
“在第三日升起的黎明!”
狄娜起身,走出队列,将神明的话语如实翻译成动人的诗歌。
她颂唱祝愿。
“哦!——”
众人高举鲜花,洒向天空,背对朝阳逆行回家。
地上的影子很长很长,长到足以遮蔽另一人的身姿。心中的阴影却很短很短,短到他们不再畏惧黑暗的降临。
数万大军在高文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完全不复刚才慌张的凌乱,狄娜缀在军团最后,监督压阵。
忽然有人骑马跑出。
“先生。”
福珀说:“我现在好像有一点明白的了,我会带着您的教导走向星空的毁灭,死亡之后我们一定会相遇,在第三日的黎明下!”
“先生,我先一步走了。”
“你也要跟上!”
说完,不等回答,福珀在姐姐诧异的目光中,追上浩浩荡荡的军团,驰骋在黎明遗落的阴影下。
转瞬之间,花园乐土空空荡荡,虔诚的战士们凯旋城邦。
“师兄。”
“对不起。”
橘桜雪走来,为刚才的举动致歉,她既没有做好信徒,也没有做好师妹。
“傻孩子。”
师兄伸手,抚摸着年幼少女的脑袋:“说什么对不起呢,我们是一家人啊。”
“老师教会了我很多,但那些大道理都是死记硬背下的。小时候我看着他,他看着夕阳,我听他吹牛,他对着晚风胡说。”
“但刚才的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许多,明白了为什么老师明明那么强,却没有成立忠于自己的组织,以便更好地践行理想。”
师兄看看着黎明,师妹看着师兄。苏牧对着落花“吹牛”,橘桜雪听着他在“胡说”。
“因为老师知道,他会死!”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组织,一旦老师死了,组织会瞬间瓦解,权力会腐蚀每一位曾经的理想者。所以他才会不遗余力地培养,只有当每个人都成为支柱,黎明才会真正升起。”
“我也会死。”
“如果神权的独裁者死了,狂热的信徒就成了无脑的散沙,终究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我们不会永远留在这里,我希望当我离开此间之地,城邦能成为更好的城邦,英雄们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神话史诗。”
“引导凡人成为英雄,庇护英雄走向神话。”
“这就是我践行的——”
“神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