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皱着眉,“吧嗒”一声抽了口烟,接着吐出长长的烟雾,将自己的面容笼罩其中,缓缓说道,“进来吧。”
宋福心里有些打鼓,程平就这样叫他进去?
见他踌躇,程平不耐烦道,“辛老黑早死了,我买了他的院子,还有个屋子有东西说是留给后人的,你赶紧拿了滚吧。”
宋福然知道这事儿,来前早已打听清楚了,因此不好意思道,“劳烦您。”
程平一手背在背后,一手举着烟杆抽着,程太太胡氏和几个孩子就站在门边儿张望着。程平赶着他们,“都回去,看什么热闹。”又转过头赶着看热闹的邻居们,“赶紧滚蛋,回家瞅你妈去。”
人们哄笑一声,磨磨蹭蹭走了,明显还有看笑话的意思。当时辛老黑一个老光棍儿住着个大院子,这周围的人早看在眼里了,甚至私下里商量了,等老黑一死就几家卖了房子分了钱去。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平,以极低的价格买了这院子,叫有打算的人都扼腕。平时碍于程平典狱长的身份不敢闹腾,可处的也不太愉快就是了。
宋福挨挨蹭蹭地挪进了院子,程平随手一指,在院子角落有间单独的屋子,门口堆着些柴火,“去那儿找,你可看清楚了,锁我都没带换的,给你舅看了这么多年的屋子,没收你租金不错了,赶紧拿了滚吧。”
“哎”,宋福不情不愿的答着,他之所以选扮做辛老黑的外甥,就是因为死无对证,没有人会跳出来揭穿他。
谁知这程平这般烦他。宋福打定主意,以房屋为由,死赖着不走。毕竟程平当初得来这院子手段不正,说好了给辛老黑养老送终才会十个大洋就卖了一整个院子。
十个大洋啊!要知道一座四合院怎么着也得二百大洋往上了,十个大洋,相当于毛毛雨,也难怪其他人愤愤不平,毕竟他们也是存了瓜分院子的心思。
虽然不是自己的院子,但当初看到这则信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痛。
颇为不满的悄悄瞪了一眼程平,宋福这才抬脚向那小屋走去。
至多五六个平方,方方正正一个小房子,门口一扇门一扇小窗,其余都没有。
门上挂着一把破旧的铜锁,无纹无饰,光秃秃的。看着摇摇欲坠的门框,宋福不知道这门是不是起到了它该有的作用了。
然而都走到这一步了,宋福当然是一装到底,他问程平,“钥匙呢?”
程平这时接过胡氏递过来的碗,端起来吸溜着喝粥,眼都不抬,“没了,找不着。”
宋福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再问他了,上手推了推门。虽然破旧,但也轻易推不开。
按照平时,宋福一脚踢出去,这门儿就自己报废了。然而他现在是寻求许久的“落魄”汉子,多日不进水米,有这力气就奇怪了。
因此他推搡了几下,就虚弱的顺着门框滑下,咳嗽了几声,“程狱长,麻烦您给把钥匙吧,我实在是有心无力。”
胡氏张了张口,似乎要说点什么,被程平一眼瞪回去了,“女人家家的,多事!”
接着又向宋福道,“你爱开不开,我无所谓的,明儿连屋带人,都给你铲出去。”
宋福皱了皱眉,他当然有力气一脚踢开门,可却不能那样做,向着胡氏拱了拱手,虚弱道,“婶子,劳烦您帮帮忙,我自有酬谢。”
程平老婆早忍不住了,一把推开丈夫,向着宋福道,“哎,你放心小伙子,我们这就给你找找,不说能保管找到钥匙,起码也不会立马赶你出去,总得给时间你缓缓。”
程平在一边使着眼色,奈何他老婆就是不看他一眼。
跟宋福说了几句话,这才拉着程平回屋里商量。将门关好了,从窗户里看着宋福倚靠在门边歇着气力,程平埋怨道,“妇人之仁,你干什么要同情人家,你钱多了烧的,漫天里做好事。”
胡氏掐着腰,压低嗓子道,“嘿,你这不识好歹的,我都是为谁啊,啊?咱这房子来的不地道,前后邻居都知道,你当着他们面儿使这坏心,把事做绝,以后怎么往来?你几个儿女还要不要说亲家。”
程平放下碗,又拿起烟杆儿吧嗒抽着,狐疑道,“你真是这样想?”
胡氏一把夺过烟杆儿扔到一边,颇为嫌弃道,“抽抽抽,抽死你。”又解释道,“以前这话我是不说的,可前儿我们家老大不是到了年龄了嘛,得说亲了,人家一说起你,都摇头。”
“嘿!”程平不服起来,“老子哪点儿差了,虽不是本地人,却也置家立业,还吃着公家饭呢,他们敢瞧不起我?”
胡氏推他一把,“谁说是嫌弃你了,是你平日里太跋扈了,人家都怕。我寻思着,往常也就算了,可咱们家的孩子一天天的都大了,可不能长久地这样下去,总还是要跟周围的人家缓和缓和,你平日里也给点儿好脸,啊!听到了没。”
程平下意识的吧嗒一口烟,随即发现自己空着手呢,忙又放下了,想着自己几个孩子,那是怎么看怎么宝贝,他可没有重男轻女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宝贝,若是自己影响到了他们的将来,那可是天大的不是。
“成”,程平还是让步了,“不过这跟那年轻人有啥关系?”
胡氏气得直掐他,“你傻呀,你平白无故的从个大老虎变小猫儿,人家不得说你有病,这不来个可怜人让你做做好事,咱也不用出什么,只需给人找找钥匙,把人好生送出去不就得了,什么都要慢慢儿来不是?”
程平这才听懂了,不由得大赞他老婆深谋远虑,竖着大拇指道,“高,还得是你,老婆。”
胡氏得意的一扬头,“哼,你一会儿出去找周围人家借借衣裳,就说这年轻人太可怜,咱家又没有合适的,多借几家,把这名儿传出去。我在家找找钥匙,实在找不着你明儿去后边儿胡同老张头,让他过来配把钥匙,或者直接砸了,知道吗?早点儿了事,早点让他滚蛋。”
屋里两人如此这般商量妥当,这才打开门,笑盈盈的看着宋福,“呵呵,还没问呢,你叫啥名儿啊?”
宋福弱弱道,“我叫…吴福。”
出气多进气少的,程平生怕这人死在自己家,因此道,“吴福?呵呵,可能你还真的无福,一个舅舅就这么没了。”
胡氏暗中狠掐一把程平,赔着笑脸道,“他不会说话,你别计较,我们刚刚没找到钥匙,明儿给你找个配钥匙的来,放心吧。”
程平也妇唱夫随,“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