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是在柳瑾进宫的第十日醒过来的。
苗秧禾自打见到顾衍,就知道他这是中了醉朦胧。
醉朦胧无解,中者不断昏睡,有清醒的意识,却不能挣脱束缚从昏睡中醒来,直至在睡梦中死去。
苗秧禾是苗疆人,师承苗族资历最老的巫医,会医术,能制毒,更擅长养蛊。
他的身体里养着蛊王金蚕,要想救顾衍,必须的放出金蚕来,这对他自己会有很大的影响,可能直接暴毙,可能减寿十年,当然,也有可能以毒养毒,助他延年又益寿,只是这种几率非常小,小到可以直接忽视掉。
他与赵淮安窝在太医院十余日,终究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可是顾衍已经撑不住了,再任由他昏睡下去,即便不死,也要伤其根本,日后再想上阵杀敌,是绝无可能的了。
苗秧禾本是个远离庙堂之人,救或不救,他的日子并不会受太大影响,只是大徒弟供职于朝堂,景元帝又是个好的,最最关键,他新收的小徒弟爱惨了那个混小子,他怎么也不能见死不救的!
那就救吧,他想。
反正也活了这么大年岁,真要是最坏的那种结局……
那也认了!
……
苗秧禾放出金蚕救了顾衍,事后他像没事人一样回到自己的卧房休息。
柳瑾虽学了月余的医毒,却也是皮毛中的皮毛,自是不知道她这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师傅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顾衍解了毒后就苏醒过来,不过因为十多日没进饭食,身子太虚,只睁眼瞧了一眼柳瑾便又睡过去了。
日落时分,赵淮安脚步匆匆进来。
“师妹,快去看看师父,他老人家……”
赵淮安是知道金蝉解毒的后果的,他将顾衍安顿好以后,便寸步不离地守着苗秧禾。
起先还挺好的,苗秧禾只是觉得身子疲乏,想着睡上一觉就好了,可这一睡,足足睡了三个时辰,且脸上的颜色逐渐青白。
赵淮安越来越不安,抖着手去探苗秧禾的呼吸,摸他的脉搏,做了这两样还不够,又侧脸去听他的心跳。
呼吸越来越微弱……
心脏跳动越来越缓慢……
他鼻子一酸,“噗通”一声跪在苗秧禾躺着的床榻前,口中低低啜泣。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突然想起,师父一生无儿无女,眼下即将升天,也该叫师弟师妹们同来送一送才是……
柳瑾一边哭一边跑,眼泪被风打在脸上,落入嘴里,湿咸湿咸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老顽童一样的师父,竟做出了以命换命的牺牲!
皇宫真大啊,太医院怎么那样远?是谁做的决定,把师父的住处安排得这样远?
到了,就快到了,她看见了太医院高高挂在门头上的牌匾,烫金的三个大字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的脚迈过了太医院的门槛,她终于站在了师父卧房的门口!
卧房的门大开着,有小医童从里头抱了床褥出来,柳瑾一下子就泄了力气,瘫软在地上。
一路跑过来,汗水打湿了散乱下来的发丝,这会儿粘在脸上,她无心整理,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很快就湿了一片地。
“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