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谢年舟轻笑着,呼吸间热气洒在祝仪脖颈,有些痒,她微微转了身,想避开那种痒痒感觉,却被谢年舟按住肩膀,微凉指腹落在她肩头,她心跳一下子静了下来。
她有些分不清是因为谢年舟似是而非话,还是因为谢年舟羽穗又或者是微凉指腹弄得自己有些痒,总之,她觉得她与谢年舟关系不应该这样。
但现在她与谢年舟姿势,似乎过于亲密。
亲密到让她有些说不出来别扭。
“阿姐别走呀。”
面前谢年舟仍在轻笑,待她如旧日那般亲昵,垂眸看着她眼睛,悠悠笑道:“阿姐还没有回答我话呢。”
过于亲密动作让祝仪有些不舒服,她抬头看了眼谢年舟,这个角度谢年舟很好看,冷情凤目因蕴着几分笑意而显出几分多情来,再配上这个姿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旖旎。
就,很别扭。
祝仪伸手去推谢年舟。
大抵是完全没有防备,又大抵是旁原因,她明明没用多少力气,却被谢年舟推得一个跄踉,羽穗垂在他脸上来回晃着,似乎在无声控诉她蛮不讲理。
祝仪突然莫名心虚。
“我才没有躲你。”
祝仪有些不敢看谢年舟眼睛,距离拉远之后,原本很静心跳此时恢复跳跃,一下一下响在她心头,像是在昭示着什么,让她不敢在这个问题上与谢年舟纠缠下去。
“是你不告而别,也是你突然出现。”
祝仪小声道。
谢年舟眉头微动,“我不告而别,阿姐生气了?”
“倒也不是生气,而是......”
想想自己与表兄说过话,祝仪怎么都开不了口问谢年舟有没有听到,那些话太伤人,如今再问,便是把那些问题再拎回来让谢年舟从新面对,她不忍,不忍让谢年舟想起那些不开心。
以及,她亲口所说怕他。
“罢了。”
祝仪叹了一声,侧脸回看谢年舟,选择转移话题,“倒是你,你怎么突然成了禁卫?你不是在外面长大么?又怎么与韩王如此熟悉?”
话题转得有些生硬,谢年舟笑了笑,好脾气回答着祝仪话,“自然是因为阿姐所托之事。”
“我所托之事?”
祝仪瞬间想起谢年舟答应过自己要天子提前崩天话。
苍白昳丽少年眉目清澈,漂亮凤目看着她,平静说出那些石破天惊话。
天子也好,天下也罢,对他来讲仿佛远远没有她开心不开心来得重要。
谢年舟待她真很好。
她对谢年舟好,却是带有目,功利,根本算不得好,充其量只是利用。
可是她也真很怕,怕未来某一天谢年舟掌了权,第一个便对她家人下手。
邺城位置太重要,作为中原腹地咽喉所在,天子这般人物都知道要把她阿爹阿娘搞下去,更何况谢年舟这般精明人?
祝仪越发纠结,后面话便有些问不出口。
谢年舟又笑了一下,像是丝毫不介意祝仪此时吞吞吐吐一般,他拢了拢祝仪滑在肩头披帛,嘱咐道:“韩王此人虽算不得敏锐之人,但有一句话说得不错,阿姐要记在心里。”
“什么话?”
这句话让祝仪从纠结中回神,她看了眼谢年舟,疑惑问道。
谢年舟眸色深了一分,“阿姐不要与林世子走得太近。”
“我没有与他走得近。”
与刚才在韩王面前分辩相比,祝仪此时话真心实意得多,“我方才与韩王分开,刚走到这儿,便听到他在笑,我便多嘴问了一句,他说他与我一样,皆是要陪天家贵胄赏花游园人。”
“说话间,五公主到了,他便躲了起来,央我替他描补一二。”
想起五公主与韩王如出一辙跋扈,祝仪撇了下嘴,“五公主何等尊贵骄傲一个人,自然瞧不上我这种小小郡守之女,我见此,便说没有见过林世子,五公主着急寻林世子,便匆匆走了。”
谢年舟斜了一眼祝仪,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五公主么?”
“她对阿姐不敬了?”
“你这话便奇怪了,她是公主,只有我对她不敬份儿,哪有她对我不敬事情?”
祝仪忽而觉得自己话有点婊,像是在刻意向谢年舟告状一般,察觉到自己言语不当,她连忙改口道:“不说她了,她不过是来找林世子罢了,说起来还是我骗了她,明明瞧见了林世子,却说没有瞧见,害得她一番好找。”
说到这,祝仪看了眼林景明消失地方,“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找到林世子。”
“她找到找不到与阿姐何干?”
谢年舟懒懒一笑,不置可否,“一个空有出身草包罢了,林家瞧不上她。”
“倒是阿姐,无论林景明与五公主未来如何,阿姐都不可与林景明走得太近。”
这句话谢年舟重复了好几遍,祝仪奇怪看了眼谢年舟,“我知道,我若与林世子交往过密,会引起天子忌惮,此事不用你说我也知晓,我不会与他扯上关系。”
“只是小舟,你平时不是多嘴之人,今日怎会在一件事情上说了两遍?”
“两遍么?”
谢年舟摇头轻笑,“大抵是因为今日见到阿姐太过开心罢了。”
“阿姐,我一切嘱托皆为阿姐好,阿姐切莫多心。”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谢年舟素来敏感又敏锐,祝仪怕他多心,连忙又补上一句,“我从未怀疑过你对我心,更知道你不会害我。”
明明是一句安抚话,却让谢年舟眸色有一瞬幽深。
但那只是一瞬,转瞬之间,他还是祝仪所熟悉待祝仪颇为温和少年,“阿姐知道便好。”
“我永远不会害阿姐。”
他看着祝仪眼睛,低低出声。
祝仪攥了下手帕,“我信你。”
她信此时谢年舟并无害她之心,也信未来谢年舟极有可能对她抄家灭族。
人总是会变,不是么?
就如她最初一心只想搞死谢年舟,到最后,却阴错阳差想装圣母感化谢年舟,这条路走得对吗?
未必是对,但也未必全错,最起码,现在谢年舟是信任她。
可现在信任不代表未来也信任,她不敢拿家人性命去赌谢年舟良心。
从邺城出发那一刻,她便做了两手准备,一手是谢年舟果真在她影响下成为一个三观正直好人,另一个,是鱼死网破,不死不休。
祝仪叹了口气。
“阿姐可是有心事?”
见祝仪叹气,谢年舟问道。
“没有。”
这种事情祝仪哪敢跟谢年舟说?她想也不想便敷衍过去,“只是觉得有些不自在罢了。京师不比邺城,到了这儿,我要处处守规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拘束得很。”
“阿姐很快便不必守规矩了。”
谢年舟笑了一下。
“啊?”
祝仪下意识出声,又很快反应过来——等谢年舟让天子提前崩了天,京师乱成一团,到那时,她确不用再守规矩了。”
只是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得很,再想想天子多疑性子,祝仪忍不住道:“小舟,你要小心。”
“其实,其实我们也不急在这一时,你,莫要为我而身犯险境。”
关切话让谢年舟眉眼柔和一瞬。
“阿姐放心,我不会有危险。”
谢年舟望着祝仪,眉眼一片温柔。
但有些人生来便是侵/略/性极强,纵然眉目温柔,可落在祝仪身上,便是灼灼,带有侵略性,那种熟悉感觉又回来了,像是被兽盯上猎物,让她浑身不自在。
温柔似乎只是假面,藏在暗处獠牙随时会突然出现。
祝仪极其别扭。
像是察觉到祝仪不自然,谢年舟很快收回视线,他抬手解开自己护心甲,从里面取出一个深竹月色锦囊递给祝仪,“阿姐,这个送给你。”
“这是什么?”
祝仪捏了下锦囊,里面硬硬,像是一块玉,但这个形状似乎并不是一块整块玉,像是被人拦腰切断了一般,是块残次品。
谢年舟身价不菲,出手阔绰,却送她一块残次品半玉?
祝仪捏着半玉,看了又看谢年舟,很快明白他用意,“这是你信物?”
“嗯。”
谢年舟颔首,“我平时在宫中当值,出入不便,阿姐若是想找我,便叫人拿了这个东西去谢府,待我知道后,自会去寻阿姐。”
祝仪微蹙眉,“谢府?你回去给谢......谢公做事了?”
想到这个地方是皇宫,她堪堪忍住了想骂谢崧嘴,硬生生把谢崧改成谢公。
“倒也不算给他做事,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谢年舟十分坦然。
祝仪心头一酸。
是她把谢年舟从谢家带出来,拍着胸脯保证,要他以后绝不对再受谢崧恶气,她话尤言在耳,可是现在谢年舟却为了帮她搞死皇帝而重新为谢崧做事。
虽说搞死皇帝对谢年舟也有好处,但提前搞死和以后搞死是完全不一样事情,这意味着谢年舟计划全部被打乱,甚至还会为她冒险,这份恩情,她拿什么来报?
“对不起。”
祝仪声音一轻,“我没有做到我向你承诺事情。”
“我,我把你从谢家带出来,现在你又为了我重回谢崧麾下......对不起,小舟。”
谢年舟莞尔。
“阿姐永远不需要向我说对不起。”
谢年舟伸出手,把祝仪脸侧碎发轻轻梳在耳后。
这个动作很亲密,突破了姐弟之间关系,祝仪有些想躲,但不知为什么,到最后她什么也没做,低头看着自己裙摆,任由谢年舟拨弄着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