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在对待普通宿卫时,领路世家子弟显然没有对待谢年舟好脾气,见祝仪想跟着谢年舟一同走进殿,他不悦蹙眉,“此乃紫宸殿,天子寝殿,军机重地,岂是你一个小小宿卫说进便能进地方?”
“还不快快退下!”
被人劈头盖脸一顿训斥,祝仪这才警醒,是,这里是天子寝殿紫宸殿,世家们要谢年舟做又是弑君之举,当然要掩人耳目知道事情人越少越好,哪会让她一个宿卫进去看热闹?
能让她守在紫宸殿前,已经是看在谢年舟面子上了,至于进内殿,那是弑君之人谢年舟才有待遇,而不是她。
想法丰满,但现实总是骨干,她执意跟过去,只会给谢年舟找麻烦,还是有点眼色老老实实待在外面吧。
祝仪默默收回手,“是属下唐突了。”
然而她手指刚刚松开谢年舟胳膊,便被一个微凉掌心攥住了手腕,紧接着,前方响起谢年舟清冷但也笃定声音,“她是我人。”
“怎么,我进得,她却进不得?”
这话很霸总,又莫名暧昧,尤其是那一句她是我人,总是会让人想到不该想地方去。
祝仪听着有些别扭,偷偷抬头去瞧谢年舟,面前少年清冷依旧,面上莫说旖旎神色了,就连半点眼神都不曾分到她身上,明显一副公事公办态度在与世家子弟据理力争。
是她多心了?
可,那句话真很容易让人多心。
祝仪腹诽着,小幅度挣扎了一下,自己意思也很明显——为了她与世家闹翻显然划不来,她不进去便不进去吧,在外面守着也一样,看皇帝提前崩天这种缺德事,其实也没啥值得围观,若是血腥太多,指不定她还会做噩梦。
但往日对她总是温和顺从少年这次却并没有理会她意见,仍是紧紧攥着她臂甲,不知是不是穿了禁卫盔甲缘故,他身材不像以前那么清瘦了,从背后看过去,竟也有有了几分安全可靠痕迹。
就,很好看。
莫名,祝仪突然没有继续挣扎了。
——既然决定与他一起面对,那便不要退缩,千难万险也要与他一同闯一闯。
祝仪缓缓舒了一口气。
怕世家子弟认出自己,她抬手拽了下头盔,压着眉眼,又把头往下低了低,做出一副忠心耿耿心腹模样来。
“这......”
世家子弟并未觉察祝仪小动作,此时他因为谢年舟态度而一脸为难,“年舟,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谢年舟侧目瞧了一眼态度明显改变祝仪,眉梢微勾,懒懒收回视线,对面前世家子弟讥讽一笑,“君子不强人所难,四郎既如此为难,我便不进去了。”
“至于四郎所托之事,便请四郎另寻高明吧。”
“别,别啊。”
世家子弟瞬间不为难了,看了一眼谢年舟身后祝仪。
世家出身人重规矩且讲究,身边伺候人个个都要拿得出手,谢年舟虽出身谢家旁支,但似乎也沾染了世家风气,身后之人是个颇为俊俏少年,身量并不高,看上去也不太能打模样,除了模样之外没有任何出挑之处却能得谢年舟如此看重,大抵是那几分可怜忠心。
想到这,世家子弟心里不免有些好笑,也罢,此人并无威胁,谢年舟又愿意护着,那他做个顺水人情也无妨,“年舟既然看重他,便让他随你一同进去吧。”
“只是年舟,里面规矩你是知道,到了里面,莫叫他多言乱看,若是不然,我可保不住他。”
“知道。”
谢年舟漠然牵着祝仪臂甲走进紫宸殿。
作为一个后世穿越过来人,祝仪没少去故宫,故宫从外面看着很大,但皇帝寝殿和妃子们寝宫却很小,别说住了,看着就憋屈,关于宫殿大小原因,她因工作原因也了解过一些,时代越久远,宫殿便越大,比如说唐朝皇城是故宫七八倍,再比如汉朝时期长乐宫与未央宫又比唐朝长安城大上许多,而传说中秦朝阿房宫,单是看地基又是汉朝未央宫好多倍,总之越往前推,宫殿便越气派,天家皇室待遇也越好。
汉朝公主堪比诸侯王,有食邑有军队有封地,唐朝公主只剩食邑和封地,之后公主地位更是逐年下降,到了明清时代别说养面首了,连自己驸马都很难见到面。
公主地位改变,从某种程度也代表了天家宗室整体待遇,以及统治阶层对宗室外戚们防备——老实做猪,别搞那些有没。
大抵是因为祝仪穿越时代架空偏早期,这个时代宫殿很气派,远不是故宫小房间小院子,这个时期皇室们也比较跋扈,一般受宠公主敢强逼最耀眼世家子,被天子打压多年太子也敢对外作威作福,被世人偷偷评价真乃天子之子——如出一辙神经病。
紫宸殿颇大,祝仪跟着谢年舟走了好一会儿,才算进入内殿。
进入内殿后,哪怕是宿卫也要解剑,祝仪解了佩剑递给内侍官,脱下宿卫皂靴跟着谢年舟继续往前走。
毕竟是天子寝殿,紫宸殿修建得极其气派,汉白玉为阶,云锦为毯,半人高羽人座博山炉吐着袅袅熏香,两人高珠联灯盏上点着星星长明灯,再往两旁看,内侍们俯首听命,世家大臣们肃容正坐,非壮丽无以重威,在这里被表达得淋漓尽致。
受气氛所感染,祝仪呼吸放得很轻,她小心翼翼抬头去看谢年舟,谢年舟却仍是一脸漠然,丝毫不受殿内威严紧张所影响,仿佛自己要见人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弑君之举也只是一件普通事。
祝仪:“......”
就很佩服。
到底是能一统天下重建王朝人,这种心里素质,她再活两辈子也赶不上。
没那么强大心理素质,祝仪跟在谢年舟身后安静如鸡,不听不看也不说,只当自己是个聋哑人。
“你们这便等不及了?!”
画着山河社稷图金丝楠木屏风后传来一道威严却也虚弱声音,“要知道朕还没死呢!”
“谢崧呢?谢年舟呢!你们如此行事,哪怕不怕朕灭你们全族?!”
这个声音想来便是天子声音了。
这般说话,显然是视谢家为心腹,视谢家为自己手里最锋利刀,可惜,手里刀若是太过锋利,是会伤及自身。
祝仪抬头去看谢年舟。
昳丽少年显然没有做人手中刀觉悟,面上漠然依旧,毫无被天子点中自己名字心虚内疚,甚至凤目微勾,还有些许讥讽溢出来,“陛下是在找我吗?”
谢年舟大步穿过屏风。
祝仪紧随其后。
屏风后便是天子休息地方,浅金色帷帐自承尘处垂下,烛火一映,仿佛人间仙境,大抵是此时在见世家臣子,帷帐被被金钩勾在两边,里面是一个盘膝而坐中年男子,约莫四五十岁,身材颇为魁伟,一双虎目不怒自威,一看便知是马背上打下江山彪悍天子。
而现在,那位彪悍天子在听到谢年舟声音明显愣了一下,但那只是一瞬,很快,他又恢复帝王威严,抬眉向谢年舟方向看过来。
“年舟,你来得正好。”
天子虎目轻眯,上下打量着谢年舟,“这群贼子犯上作乱,忤逆不忠,年舟,你将他们全部拿下。”
谢年舟轻轻一笑。
大抵是因为出身世家比较讲规矩,逼天子提前崩天这种事情世家们做得也比较含蓄,内殿里跪了一地世家重臣,顾公魏公为首,一人捧空白圣旨,另一人捧着朱色御笔,谢年舟走到二人面前,把圣旨与御笔从他们手里拿起来,径直拿给床榻上天子。
“陛下,臣是来替您做决断。”
谢年舟垂眸淡淡道:“太子仁厚宽和,可登大宝。”
天子眸色骤冷,死死盯着被谢年舟呈上来圣旨与御笔,半日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祝仪自然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她深吸一口气,从另一人手里拿过装着传国玉玺匣子,紧跟谢年舟其后,双手捧给天子。
“哈哈哈哈哈,谢年舟,你好得很呐!”
久久不曾发出声音天子陡然大笑起来,紧接着,似有厉风向自己袭来,祝仪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谢年舟拉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