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像是硬物砸到了什么东西,砰然相撞后,又咕噜咕噜滚在地上。
祝仪耳畔响起一声极轻微闷哼。
祝仪眼皮一跳,下意识抬头去看谢年舟,少年依旧面无表情,仿佛那声闷哼是她错觉一般,但他身后不远处,却是她刚才捧给天子装着传国玉玺匣子。
很显然,暴怒中天子用玉玺砸她,是谢年舟眼疾手快把她拉开自己替她挡了一下,天子是彪悍武将,手上力气大,装着玉玺匣子又极重,若是迎面砸在她脸上,别说毁容了,她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种未知。
后怕之余,祝仪下意识去摸谢年舟后背,“你没事吧?”
“无事。”
谢年舟平静摇头。
祝仪哪里会信他话?
那么重东西砸下来,哪怕穿着甲衣只怕也伤得不轻,可现在在天子寝殿,她也不敢与他太过亲密,轻轻松开他后背,只盼着宫变早些结束,她好早些给他处理伤势。
谢年舟侧目转身,祝仪被他护在身后,自然不曾看到少年眼底满是阴郁煞气,仿佛利剑出鞘似,直将床榻上杀人如麻天子看得心头一惊。
“谢年舟,你想做什么?”
天子冷声斥责。
“做什么?自然是替陛下早做决断。”
谢年舟俯身捡起装着传国玉玺匣子,再次把匣子放在天子床榻上案几上,而后打开案几上空白圣旨,把朱色御笔塞到天子手中。
“谢年舟,你这是欺君罔上!”
天子不耐,抬手便再度扔笔,然而尚未松开手,便被谢年舟死死攥着手,四目相接,天子看到一双自地狱深处探出来眼,后面话不由得止住了。
“陛下视臣为掌中剑,自然知道臣这把剑锋利。”
谢年舟拿着天子手,放在圣旨上面,“无论是宠冠六宫淑妃,还是被陛下看重韩王,在臣这把剑面前,与市井百姓无异。”
“谢年舟,你敢!”
天子呼吸一窒。
谢年舟松开天子手,从甲衣中取出一块貔貅玉佩放在圣旨上面,“陛下,请吧。”
天子瞳孔微缩,手指丢下御笔捡起貔貅玉佩,声音不复刚才威严凌厉,“你把盛儿怎么了?”
“谢年舟,朕待你不薄,盛儿更是将你引为知己,你怎能对他下如此狠手!”
“陛下若是牵挂韩王与淑妃,不妨给他们留条后路。”
谢年舟重新捡起御笔,递到天子面前。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再无退路可言,跪了一地世家重臣此时齐齐出声:“请陛下早做决断。”
“你们当朕是三岁稚儿?”
天子紧紧攥着貔貅玉佩,看着谢年舟递过来御笔止不住发笑,“若朕写了这个东西,他们母子二人焉能活命?”
谢年舟微挑眉,放下御笔。
“你,别走。”
天子胸口微微起伏着,电石火光间,他已做出选择,声音急促向谢年舟道:“这个东西朕可以写,但诏书只能写给盛儿,太子与朕最为相像,你们难道不怕他成为第二个朕?”
“况太子已是而立之年,子嗣众多,早年更是随朕南征北战,为大徽立下汗马功劳,朝野之中声望颇高,远非少年盛儿所能及。”
“若立他为帝,岂不与你们寻一个傀儡皇帝初衷相差甚远?”
大抵是说到伤心事,天子声音凄凉,“盛儿自幼得朕偏爱,天真不谙世事,立他为帝,他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更不会猜度朕死因,只会觉得朕去得突然,而你们又是拥立他功臣,他对你们感怀在心,如何不对你们言听计从?”
“太子得知盛儿登基为帝,心中必然不满,趁势而起自立为王,与洛京盛儿分厅相抗。”
“如此一来,朕大徽便会四分五裂,这难道不是你们这群人最想看到局面吗?”
说到最后,天子声音微哑,戎马半生打下江山帝王,此时竟也虎目噙泪,悲戕不能自己。
祝仪有些不忍看。
她刚想收回视线,却发觉天子明明在对世家与谢年舟说话,而目光看着却是自己,死死地,牢牢地盯着她,仿佛要把她模样刻进心里一样。
但又像是在哀求,一个濒死之人绝望无声呐喊。
祝仪眼皮一跳。
她一个跟在谢年舟身后小小宿卫,能有什么是值得天子哀求?
还是说,天子认出了她,想把后事托付她,让她告知韩王天子真正死因?
这,不能吧?
她还是第一次见天子,天子没道理能认出她。
祝仪心中疑惑间,死死看着她天子转了一下视线,那双含泪虎目,此时正看着方才被他用来砸祝仪又被谢年舟重新捡起来放在案几上装着传国玉玺匣子。
匣子里有机关?
不太可能吧。
匣子大虽大,但被扔来砸去又在地上骨碌碌转了好一会儿,里面若是有机关,只怕早就被触发,而不是到现在都安然无恙摆放在案几上。
祝仪心中越发疑惑。
正当祝仪心中疑惑时候,世家们已经做出了选择——天子话正中他们心,四分五裂大徽才是好大徽,而不是一个中央集权铁血手腕天子统治大徽。
一切都进行得无比顺利。
遗诏写好,天子崩天,世家们山呼万岁,跪送天子驾崩。
皇城哭声动天。
而作为是谢年舟带进来心腹,装着玉玺匣子自然被祝仪保管,殿内人悲切跪地痛哭,无人注意祝仪在做什么,祝仪轻手轻脚扯了下谢年舟,拉着谢年舟来到一个僻静角落,指了指匣子,对谢年舟道:“小舟,我怀疑里面有机关。”
谢年舟眉梢轻挑,拿着她手指落在匣子里。
这个动作有些亲密,祝仪心头一跳,下意识想收回自己手,但谢年舟似乎并无其他意思,只是用她手在探机关,两人手指手指在里面探了又探,匣子里似乎并无机关,只有质地丝滑绸缎铺在里面,隔着薄薄绸缎,她还能摸到楠木匣子里繁琐且精致花纹。
“阿姐在好奇里面有什么?”
谢年舟低低声音在祝仪头顶响起,紧接着,少年执起她手,覆在繁琐花纹上面,先转,后扭,极轻极轻一声轻响后,铺在匣子里绸缎突然被顶起,少年揭开绸缎,绸缎底下跳出一个小小匣子,小小匣子里,安静躺着一封密旨。
“唔,他果然有后手。”
谢年舟低声轻笑,呼吸间热气洒在祝仪脖颈,“阿姐要把这个东西给韩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