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知的脸上又有些热,她不想把自己的卑微和不堪告诉这么漂亮温柔又高贵的小姐,可小姐问了她,她总要说的。
慧知低下头,声音低沉:“我五岁的时候,三弟病了,爹爹说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吃饭的嘴,就托人说要卖了我。”
“师父正好在汴梁府,见我生的还算好,便花了一两银子买了我。”
“师父有我的卖身契。”
这就是买断一生了,她其实并不是九清神母的徒弟,她是她买的奴婢。
所以只能任她打骂。
步云霓不会问她为何不想逃离这种蠢话,她问:“你师姐也是如此吗?”
慧知有些迷茫,她似乎没听懂步云霓的话,睁着无神的大眼睛看着她。
步云霓想了想,轻声细语同她解释:“你师姐叫什么?也是被你师父买来的?她挨打吗?”
慧知垂下眼睛,她那双细瘦的小手紧紧攥在一起,因为太过消瘦,手背上凸起的骨头似乎都要刺破单薄的皮肉,支棱出来。
“师姐叫慧心,她也是被师父买来的,不过比我早来几年,今年已经十六了,我来了之后,慧心师姐就不挨打了,但是她会偷偷打我。”
步云霓好半天才压下心里的怒气。
她最恨这些仗势欺人,欺凌弱小的人,他们凭借着出身,地位,有时候甚至仅仅只因为年龄,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恃强凌弱,毫不知道收敛。
他们都没有心。
慧心名字里有心,她也是苦过来的人,现在反而同当年的加害者一起,站在了慧知的对面。
她们一起欺凌着这个瘦弱的女孩,似乎只要她疼了,她们就高兴。
步云霓没有问她,师父师姐为什么要打她,那样的人,打人是不需要理由,不高兴了要打,高兴了也要打,可能甚至路过的时候看到她,伸手就是一巴掌。
没有缘由,只是想让她痛罢了。
步云霓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慧知,可有别的主家发现你的伤?你有没有求过人?”
慧知的眼神更黯淡了。
“小姐,这么多年,只有你发现了,”她的声音很轻,仿佛飘飞在天际的柳絮,一点重量都没有,“师父她们不往我脸上打,往常也没什么人给我吃绿豆糕,他们看不到,我也不用求。”
“我有卖身契的。”
步云霓神色微沉,她忽然发现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即便她开口跟九清神母买下慧知,还会有下一个慧知,只要九清神母在,就永远有被父母弃如敝履的小姑娘成为她施虐的对象。
“你身上的伤重吗?有用过药吗?”步云霓又问。
慧知沉默了片刻,才道:“师父打人很有技巧,都是皮外伤,不耽误我干活,但是很疼。”
“日日夜夜,都很疼。”
而且新伤压着旧伤,一层叠一层,她身上永远没有一块好肉。
时间久了,她自己都有些麻木,觉得这疼仿佛是生来就有的,是她洗脱不掉的罪孽。
“师父总说,因为我不听话,因为我是没人要的丫头片子,因为我命不好,所以我就活该被卖掉,我就活该被她施法。”
“师父把这个叫施法。”
平生第一次,有个人这么关心她,爱护她,说了几句话,就要给她吃点心,还会温柔问她疼不疼,慧知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好的人。
所以她一下子收不住,多说了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