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音想,白刃迎面而来的时候,人与待宰的牲畜其实没有任何分别。死亡的平等之处就是轻蔑地抹杀日渐积累起来的一切礼仪教化,随之毫不费力地凌虐那微不足道的求生欲。
大殿之上丝竹声骤停,短暂的寂静之后,是一阵伴随着惊恐尖叫的哄乱。
李承晔直奔上首处而来,但是那刺客的速度太快了,薄刃在躲闪中划破了圣人的大袖,却在感受到李承晔的掌风之后,迅速改变了攻击目标。
宜音坐在皇后的下首处,皇后本来已经被圣人和围上来的内侍挡在了身后,可是当她看到刺客的刀刃对准宜音的方向时,她推开护在身前的内侍,扑了过来。
皇后张开双臂,宽广的胭脂色广袖华服铺陈开来,继而轻飘飘坠下,像是一只折翼的凰,惨烈而绚烂。
“音音,快跑!”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血迹从她身下洇出来。宜音从未见过如烈火那般的红,红的耀眼,红的刺目,红的那么令人绝望。
“清欢!”
一声悲怆绝望的呼喊,不知是谁的声音。
清雅恬适,人间至欢。
这是姑母的闺名。
……
宜音关于姑母的全部记忆就停在了那一片殷红血泊中,再往前追溯,好像能深刻记起来的,是上一年她生辰时,与姑母的那次对饮。
十五及笄,原本姑母预备着要为她大办一场,可那时候不巧宫里的一位老太妃去世了,西北战事起,圣人忙的快有半个月都没踏足后宫,所以此事便不能再提了。
虽没有宴饮,但是宜音还是去承恩殿陪姑母用了晚膳。
皇后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人,就她们姑侄女两人,桌上的六道菜式也很简单,她甚至拿出了一坛子琼露酒。她斟了两杯,一杯递给宜音,宜音刚要婉拒,她却说:“今儿是个好日子,陪姑母喝一杯。”
不待宜音说什么,她就仰首饮下了那杯酒,歪过头来看着宜音,一双凤目,秋水潋滟。
见宜音坐着未动,她抬手轻轻抚摸着宜音的脸,说笑道:“家中递了话进来,说是今日原该是你的及笄礼,你祖母嘱咐我,叫我务必不要委屈了你。可是如今宫里这形势,我到底还是委屈你祖母的明珠儿了,这若是你祖母能进的宫来,姑母定然是要挨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