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摄政王遇刺的案子本就是借力打力,让杨卢两家互查,皇帝自然没指望他们能真的查出什么。果然呈报上来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皇帝连看都懒得看,只是做戏要做足,摄政王那边少不得下了安抚的旨意,这才作罢。
上头无人在意,底下却有人上了心。
张洛如今在刑部任职,行刺之人是交到他手上审的,因为事涉摄政王与乌兹送亲使,所以他办的仔细,后来按着上司的意思走完了程序,将案件又移交大理寺重新核对。
事情过去月余,上头也已经结案,按理说此事应该翻页了,可他心里却始终有个疙瘩。
在审讯时其中一名涉事内监挨不住刑,吐露出了宣宗朝的一桩旧事,说是他曾亲眼见后宫一名叫永福的内侍收人钱财,在永平侯造反当夜,为其传递过消息。
张洛当时没觉得什么,事后他也调查了,那名叫永福的内监现在在御药局当差,摄政王遇刺案前后都没什么异常,应该只是那涉事内监为了活命胡乱攀咬的。可是事后他却越想心里越不踏实,遂将此事禀报了上级,谁知上级并不以为意,反斥责他无事生非。
张洛是个有些抱负的人,素来做事也谨慎踏实,可是这些年在京中却一直混迹末流,难免郁郁,又因为此事挨了训,心中更不好受,遂约了昔日好友沈玹和齐岩一起喝酒解闷。
酒入愁肠,所有的闷气也就压不住了,张洛撑着额小憩片刻,堂堂七尺男儿再抬首时眼角已经被眼泪濡湿了。
“沈兄,小石头,咱们兄弟这一路摸爬滚打,走到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长安城,他娘的,给咱们这样的人没留下路啊。”
齐岩人长得瘦小,年龄也是三人中最小的,又为这个名字,所以私底下沈玹和张洛都叫他“小石头”,他如今仍是混迹京都衙门当着一个跑腿小差,穷得叮当响。
沈玹搭着张洛的肩刚想开口劝慰,就被他一把推开了,似哭似笑地说:“也不对,沈兄,你比我和小石头幸运,跟着九殿下去了西境一趟,算是寻了条出路,如今当上禁军统领了……”
“看哥哥大门守的威风啊。哥哥给人当狗的时候,你小子比谁都清楚。”沈玹苦笑着灌了半盏酒,“九殿下心慈,我们这帮跟着他从西境峡谷中拼出命来的兄弟,哪个没得到他的拉扯,也不是我们不争气,可在这长安城,那上头的路早就被世家堵死了,咱们上不去啊。世家的一个马夫都比咱们活的自在。”
沈玹虽然升任了禁军统领,但是禁军如今形同虚设,早就不是先前太祖时期的卫率亲军了,更像是纨绔子弟的收容所。那些无所事事的世家子弟,疏通疏通关系,花上些银子,就能在禁军中谋个差事。
若他们只是占着位置不作为便也罢了,可那帮子纨绔哪里是肯安分的。沈玹手底下管着这么一帮子爷,正经事没做一件,反倒经常还要给他们擦屁股。说到底,除了有个禁军总督的名号之外,还不如以前在内宫门值守的时候自在。
“实在无能!咱们这些人就像狗一样被人拿链子拴住耍着玩,还的给他们赔笑脸。”他说着也悲从心起,又灌了一大口酒,红着眼眶道:“当年九殿下领着我们在乌兹境内痛打荣军,何等痛快!即便是后来被人算计困在西境峡谷,整整十日,三万大军漫山遍野找出路,雪地里挖草根吃,谁都没抱怨过。”
齐岩平日里是话最多的一个,此时被两位兄长的话说的亦有些触动,只低头喝闷酒,一句话也没了。
“那时候心中有希望啊,”沈玹仰起头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了,“可现在他娘的,过得这什么日子。”
张洛哽了哽,终究也只能一杯接一杯往下灌酒。